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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门口经过的那一刻,事情发生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到医院来了,我知道这里的气味儿,所有的人都穿着睡衣走来走去,我甚至知道死亡奇怪的样子,没错,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我从来没有出现问题。所以,当我听到耳朵里嗡嗡响的时候,没有人比我更感到惊讶了。我觉得自己的两条腿绷得紧紧的,同时又有些发软,我身上开始出汗了。刹那间,大象摔在了地板上。
我看到贝蒂在我面前,拼命地用手比划着,她在朝我不停地说着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除了血液在血管里流动。我倚在一面墙上,感觉糟透了。一道冰冷的栅栏从我的脑子里闪过,我很难再保持身体的平衡了,脚下一滑跌倒了。
几秒钟之后,我渐渐地又能听见一点儿声音,最后完全恢复过来了。贝蒂用一块手绢儿给我擦了擦脸,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人们依然在来回穿梭着,谁都没有注意到我们。
“噢,这不会是真的吧,你到底怎么啦……真的把我吓坏啦!”
“是的,也许是因为我吃了一些不消化的东西。一定是那些该死的香蕉……”
当贝蒂去问讯处打听消息的时候,我从自动售货机上取出一瓶可乐。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香蕉的缘故,或许是一种有着更深刻含义的预兆。
我们一起上了楼,然后走进一间病房。屋里的光线不是很充足。阿尔切正在睡觉,鲍勃和安妮分别坐在病床的两边。安妮怀里的婴儿也睡着了。我把玩具大象放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儿里,接着鲍勃站起来告诉我,他说阿尔切刚刚睡着,这个可怜的孩子被折腾惨了。
“情况也可能更严重。”他补充说。
我们默默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看见阿尔切在睡梦中轻轻地摇晃着脑袋,他的头发紧贴在太阳穴上。我为阿尔切感到难过,不过我还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这似乎与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虽然我竭尽全力,但是我仍无法驱走这无法解读的信息,它仍然困扰着我,让我无法从焦虑不安中解脱出来。我开始变得有些紧张了。当你无缘无故地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心里总会闷闷不乐。我轻轻地咬着嘴唇。
我发现情况还没有好转,于是就向贝蒂做了个手势,然后我问鲍勃,是不是可以帮他做点什么,跟他说不要客气,但是他说不用了,同时还向我表示感谢。我往后退到门口,仿佛有一条蛇正要从天花板上冲下来似的。我飞快地沿着走廊往外跑,贝蒂吃力地跟在我的身后。
“嘿,是谁惹你了?别走得这么快!”
我们一直往前走,穿过了医院的大厅。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突然从左边冒出来了,我差点儿和他撞到一起。老人把轮椅掉转了方向,不过我没有听到他嘴里说些什么,两秒钟之后,我走出了医院。
夜晚凉爽的空气,让我的精神放松下来,我马上就觉得好多了。这让我感到自己就好像刚从鬼魂出没的房子里逃出来似的。贝蒂双手插着腰,慢慢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微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这该死的医院,它到底把你怎么啦?”
“一定是我没有吃东西的缘故,我觉得有点儿虚弱……”
“刚才,你还说是吃香蕉造成的呢。”
“我也说不好,现在很想去吃点儿东西……”
我们沿着台阶往下走,到最底层的时候,我又转过身来,贝蒂没有等着我。我仔细地审视着这座大楼,但是没发现什么异常,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可怕的地方。这里干净整洁、灯火通明,周围有很多棕榈树,和一排排整齐的篱笆。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把我打倒的。也许是我吃了有毒的香蕉吧,那些被施了魔法的香蕉,可以让你的肚子里无端地充满了恐惧。然后再加上一个被烫伤的孩子,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摇晃着脑袋,你已经给自己的问题找到了答案。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我编了个谎话,我心里还是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不过仅仅是模糊的感觉罢了,我并没有被这件事搞得心烦意乱。
我知道城北有一个地方,那里的牛排炸薯条不错,而且是通宵营业的。老板认识我们,我曾经卖给他的妻子一架钢琴。我们在柜台后面坐下来,接着他取出了三个酒杯。
“怎么样,那架钢琴用得还可以吧?”我问。
“是的,钢琴的声音快把我弄成神经衰弱了。”他说。
餐厅里的人不算多,有几个孤零零的人和几对热恋中的男女,还有一帮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都留着小平头,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贝蒂的心情很好。牛排烤得相当不错,让素食主义者们都蠢蠢欲动了。我的薯条上蘸满了番茄酱,美味的诱惑让我把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我的心情很放松,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膨胀着。贝蒂微笑着看着我,我也漫不经心地说笑。之后,我们又点了几大块甜点。现在,桌上只剩下半公斤重的尚蒂伊鲜奶油了。
之后,我喝了两大杯水,很自然地开始往厕所里跑了。悬在墙上的小便器是粉红色的,我选择了当中的那个。每当我站在一个像这样的东西跟前的时候,就会让我想起有一次在男厕所里,一个有一米九零高的金发女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骑在小便器上笑着对我说,别担心,宝贝儿,只要一分钟我就把那玩意儿还给你。我永远忘不了这个姑娘,那个时代,人们经常会谈论起妇女解放的问题,人们不停地向你唠叨这些,但是这个姑娘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最深的。必须承认现在某些观念已经发生了转变。
我伸出一只手去把裤子上的纽扣解开,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个女人,这时一个留着寸头的家伙进来了。他站在我的旁边,眼睛紧盯着那个可以用来控制水流的银色按钮。
我这边尿不出来,他也一样。我们之间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他时不时地朝我这边瞥一眼,看看我到底在干什么,接着他干咳了两声。他穿着一条肥大的裤子和一件鲜艳的衬衫,而我的身上,却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体恤衫。他约摸有十八岁的样子,而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我咬紧了牙齿,腹部的肌肉挛缩起来。我觉得他也一样。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起来了。
沉寂终于被我面前迸发出的噼啪的水声打破了。我笑了。
“呵呵。”我说。
“噢,我本来不想撒尿。”他嘴里咕哝着。
当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凯鲁亚克曾对我说,热爱你的生命吧。我尿得比别人快,我不想像获胜者一样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