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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姑娘……”她嘴里嘟囔着,“我看见她把这孩子领走了!”

“哪个姑娘?”我问道。

我的话音刚刚传到她们的耳朵里,人却已经从几张桌子上跳过去了,我像跑百米冲刺一样冲到餐馆里面,把这些臭女人全都撇下了。过了几秒钟,才听见她们在我身后咆哮着,可是我已经趁机钻进了男厕所里,随即把门倚在了背后。她们没有钥匙。我把门死死地抵住,眼睛迅速地环顾着四周。一个服务员刚撒完尿,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掏出一叠钞票,他同意替我把门守住。在这扇用两层薄纤维板做成的破门后面,我们可以清楚地听见那群女人的撞击声和嗥叫声,如果用脚去踹这样的门,简直就像是洞穿一张薄饼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破门而入。于是我又往他口袋里塞了两张钞票。之后就从窗户里逃走了。

我发现自己正在通往厨房的院子里。垃圾桶里东西满得都漾出来了,铁皮被太阳晒得锈迹斑斑。一个大师傅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用毛巾擦去脖子和背上的汗水。我知道该怎么办啦。还没等他开口,我就微笑着往他的上衣口袋里塞了一张钞票。他也朝我笑了笑,然后走开了。我觉得好像我有一根魔术棒,随便耍两下,就可以让鸽子飞到天上去。等了一下,我朝后门走去,出来之后又钻进一条巷子里。

我无需说明自己是如何拼命狂奔,才从巷子里跑出来的,总之,我又回到了大街上。在十字路口我拐弯儿了,当你三十五岁的时候,如果还保持着原来的体形,那么这种事你还能够胜任,比如说,飞身从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子上跃过,或者打破你个人四百米跑的纪录,回头看看在你身后跑着的是谁。过了一会儿,我想自己已经把她们甩掉了。我停下来喘口气。正好有一把椅子,于是我就坐下了。后来我发现,似乎有一个人正在给我擦皮鞋。当我低头看他的时候,听见他嘴里吹出的口哨声。

“喂……”他说,“这可是西部牛仔靴呢。”

“没错,”我说,“我把拖鞋搁在车上了。”

“现在这个季节,穿这玩意儿不觉得有点儿热吗?”

“不,就像穿着芭蕾舞鞋一样,十分轻便。”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从他的目光可以觉察到他非常聪明,而且看上去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你瞧,”我说,“不想和别人一样愚蠢,往往不太容易做到。我们不可能尽善尽美,这样做太累了。”

“是的,我明白……”

“干得不错,不过还要注意,不要把太多鞋油弄到我的鞋子上,嗨,仔细一点儿……”

我想利用这几分钟时间,把发生的事情好好梳理一下。但是我一想到她,就觉得仿佛有一条龙,在我的脑子里喷吐着火舌,把一切努力全都化为灰烬。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重新站起来,根据我的判断,其他的麻烦还会接踵而来。我把钱给了那个小伙子以后,就沿着墙根儿朝海滩的方向走去。一阵暖风迎面吹过来,走在沿海的林荫道上,我觉得自己嘴里一定吸入不少棉絮。老远就看到我那辆车子停在那儿,我脑子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开着车子把整个城市搜寻一遍,接着我自言自语道,好啊……可找到你啦,你带着小家伙到处乱跑,因为他的母亲是个蠢货,让他在烈日下晒了两个小时,热得汤米伸出的舌头足有三寸长,你究竟在干什么?既然你不是那种专门找个阴暗的角落、把小男孩掐死的姑娘,那么,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在稍远的地方,有一个卖冰激凌的商贩,坐在树荫底下。我四处张望着,穿过马路朝他走去。他看见我走过来,就把冰柜的盖子掀开了。

“来一个球的、两个的,还是三个的呢?”他问。

“不,谢谢。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黑头发的漂亮姑娘,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他们有没有来这儿买冰激凌?”

“看到了,可是那个姑娘没有你说得那么漂亮……”

我常常会遇到一些对美的感觉非常迟钝的人,我不知道他们的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不过我总是非常同情他们。

“可怜的老家伙,”我说,“你没看见他们往哪边走了吗?”

“我看见了。”

我等了一下,然后焦急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为自己扇扇风。当地人的风俗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真想把钞票全都塞进他的嘴里。一股凉气从冰柜里冒出来,我眼睛看着别处,递给他两张钞票,只感觉到钱从我的手上滑过。

“后来,他们进了一家玩具商场,就在那边。小男孩的眼睛是蓝色的,他大概有一米多高,他要了一个双球的草莓冰激凌,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奖章。时间大概是三点左右,关于那个姑娘……”

“好了,”我打断他说,“别太啰嗦,这会耽误你做生意的……”

这家玩具商场一共有三层楼。一个年轻的女店员走过来招呼我,她眼里闪动的火花,是那些低薪阶层的人常有的。我和她没说几句话就走开了。商场里面的人不算多,我在一楼巡视了一番,然后就上楼去了。这个地方简直出奇的安静,我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我没有忘记身后那伙追赶我们的人,我知道她们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这座小城翻个底儿朝天。我已经适应了这种气氛,而且发现我和贝蒂已经深陷其中。嗨,我心想,我们要熬过最艰难的时刻,生活中有时候需要忍耐。我转了一圈儿,没有发现她的任何踪迹。我觉得身上慢慢热起来了,似乎已经在燃烧了。我一直爬到了楼的最顶层,感觉好像登上了神圣的西奈山一样。

我看见柜台的后面,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微笑着站在那儿,他的一只手放在一堆礼品盒上。他穿着一件很宽松的夹克,衣服上的口袋鼓鼓囊囊的,从里面露出一块手绢儿。他一点儿都不年轻,眼睛下面的皮肤耷拉着。手绢看上去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似的。他一看见我就走过来,不知道是皱着眉头,还是面带微笑,他的两只手像打肥皂似的搓来搓去。

“先生,请原谅,这里已经打烊了。”

“关门啦?”我问。

我环顾了一下这层楼,看上去已经没人了。这层是专门经营兵器玩具的,有投掷的飞镖、牛仔服、弓箭、机器人和踏板车等等。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因为我觉得贝蒂就在这儿。

“也许到晚上重新营业的时候,你可以过来瞧瞧……”他建议说。

“你知道,我只是想买一个导弹发射器,不需要什么礼品盒。给我一分钟就够了……”

“这恐怕不行。我们已经把这层楼都租给一位女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