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31/127页)

“我注意到了,你也一样。”

“我以为我是唯一一个敢这么干的。”

“要这样说的话,汉克,我并没有破产。”

“要这样说的话——我想我有一天会让你破产的。”

“为什么?”

“我一直想这么做。”

“你还嫌周围的胆小鬼不够多?”

“所以乐于一试——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例外。那么,你觉得我应该乘你之危尽量猛赚一笔么?”

“当然了,我不是傻子,不会认为你是为了帮我才做生意的。”

“你希望我那样吗?”

“我不是要饭的,汉克。”

“你难道不觉得支付起来有困难吗?”

“那是我的问题,和你无关。我就要钢轨。”

“每吨多加二十块?”

“好吧,汉克。”

“好的,你会拿到钢轨,我也许会挣到这笔暴利——或者,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也许在我收账之前就垮掉了。”

她收敛了笑容,说道:“如果我不在九个月里把那条铁路线修好,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就会垮掉。”

“只要你来管,就不会。”

不笑的时候,他的脸看上去无精打采,唯有眼睛是生动的,带着冰冷和敏锐的清澈。不过她觉得,没人可以窥到他那目光后面的想法,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们已经让你的日子难过得不能再难过了,对不对?”他问道。

“是的,我曾指望靠科罗拉多来挽救塔格特的系统,现在,需要我去挽救科罗拉多了。九个月后,丹·康维就要停下他的铁路了。如果到时候我的还没有就绪,再完成它也就没意义了。那里的人一天运输都不能断,更别说一周,或是一个月了。照他们发展的速度,不可能彻底停下来,然后再继续下去,这就像要去强行刹住一台两百英里时速的火车一样。”

“我明白。”

“我可以管理好铁路,可在一个到处是连郁金香都种不好的农民的地方,我不可能经营好。我必须得有像艾利斯·威特那样的人来生产出东西,装满我的火车,所以我即使要把剩下所有的人都轰进地狱来做这件事,也必须在九个月内给他火车和铁路!”

他感到有趣地笑了,“你是下了决心了,对不对?”

“难道你不是吗?”

他不会回答的,但收敛了笑容。

“你难道对此不关心吗?”她几乎是生气地问。

“不关心。”

“那么,你没认识到它意味着什么?”

“我的认识是我要把钢轨交给你,而你要在九个月内铺好铁路。”

她笑了,轻松、疲倦,又有点内疚,“是啊,我知道我们会的,我知道跟吉姆那样的人和他的朋友生气没用,也没那时间。首先,我要把他们做的改正回来,然后”——她顿了顿,彷徨地摇了摇头,耸耸肩膀说,“然后他们就无关紧要了。”

“对,他们就无所谓了。我听说了反狗咬狗那件事,让我觉得恶心,但是,不用理那些混账东西。”

这两个粗暴的词听起来让人惊愕,因为他的面孔和声音非常平静。“你和我会坚持把这个国家从他们行为的后果中挽救回来。”他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科罗拉多不会停下来,你会拉着它挺过去。然后,丹·康维和其他人就会回来。这种疯狂是暂时的,长不了,那是精神错乱,它自己就会毁了自己。只是你和我得更努力地干一阵子,也不过如此。”

她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这房间符合他的风格,空荡之外,只有几件必需的家具,功能全都简化到了纯朴的地步,而材质和式样却极为考究。这房间看起来像是个发动机——一台装在平板玻璃盒内的发动机。不过,她注意到了一个令她惊讶的细节:置于文件柜上方的一只翡翠花瓶。花瓶的薄壁是由一整块深绿色的玉石雕刻而成,平滑的曲线纹理激起人探手一触的欲望,在房间中显得很突兀,与其他物品的严厉气氛反差鲜明:它是一抹感性的色彩。

“科罗拉多是个好地方,”他说道,“它会成为全国最好的地方。你不能肯定我对那里关心?那个州正在成为我最好的客户之一,如果花点时间看看你的运货统计报告,你就会知道了。”

“我知道,我读那些报告。”

“我一直想几年之内在那里建一个工厂,节省掉你的运输费用。”他瞟了她一眼,“如果我这么做,你会损失一大批钢材货运量。”

“尽管干你的,能运你的那些原料、你那些工人的日常生活用品、那些随着你过去的工厂货物,我就满意了——而且我也许根本没时间注意到丢了你的钢材……你笑什么?”

“太好了。”

“什么?”

“你的那种异于目前其他人的反应。”

“不过,我必须承认,目前你是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最重要的运输客户。”

“你不认为我明白这一点吗?”

“所以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吉姆——”她顿住了。

“——竭尽全力地破坏我的生意?因为你哥哥吉姆是个傻瓜。”

“他是,但不仅如此,还有比愚蠢更坏的。”

“别浪费时间琢磨他,让他去吐唾沫好了,他也并不是什么更大的危险。像吉姆·塔格特这样的人只能把世界搞乱。”

“我想是这样。”

“顺便问问,如果我告诉你不能更快交货的话,你会怎么办?”

“我会把副线拆了,或者关闭一些支线,任何一条,然后用这些钢轨按时修好里约诺特铁路。”

他乐出了声,“所以我不担心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不过,只要我还做这个生意,你就不必非要从老的副线上拆钢轨。”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是错误地认为他缺乏感情:隐藏在他表面下的,是欢乐。她意识到,只要他在旁边,自己就会有一种愉快的轻松感;而且她清楚他也有同样的感受。在她认识的人里面,她只有和他才能无拘无束地交谈。她想,这才是一个她尊重的灵魂,一个堪称对手的人。但在他们之间,总有一丝说不出的距离感,那种大门关闭的感觉,他的举止当中有一种超乎人性的东西,拒人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