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昭然若揭(第4/20页)
车上的三个男人大笑了起来,不过,穆利根还是停住了车子。“噢……”她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威特是不会从这样一个地方消失的,便无力而抱歉地说道。
威特朝他们转过身来:他也认出了她。当他抓住车身,停下自己脚步的时候,她看到了他脸上那股朝气蓬勃的得意的笑容,这笑容她以前只看见过一次:那便是在威特中转站的站台上。
“达格妮!你终于也来了?来加入我们?”
“不,”高尔特说,“塔格特小姐是个遇难者。”
“什么?”
“塔格特小姐的飞机失事了,你没看见吗?”
“失事——是在这里么?”
“对。”
“我是听到了有一架飞机,不过,我……”他疑惑的神情变成了后悔、开心和善意的笑容,“我明白了,噢,得了吧,达格妮,这太荒唐了!”
她无助地望着他,实在无法将过去和现在联系到一起。她绝望地记起了差不多已经是两年前的那个无人接听的电话,仿佛在梦中对着死去的人后悔地说着生前没有机会说出的话一样,将心里一直盼望着能再见到他时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我……我找过你。”
他宽和地一笑,“从那时起,我们一直想要找你,达格妮……我今晚会来看你。别担心,我不会消失了——而且我想你也不会的。”
他朝其他几个人摆了摆手,便晃着饭盒走开了。穆利根再次开动车子后,她抬眼一看,发现高尔特的双眼正凝视着她。她脸色一沉,像是坦白地承认了自己的痛苦,同时对于这会给他带来的满意表示不平。“好吧,”她说,“我明白你想要我目睹的好戏了。”
但他的脸上既看不到残忍,也看不到怜悯,只有一副公正淡然的表情。“我们这里的第一条规矩,塔格特小姐,”他回答说,“就是一切都要自己亲眼所见。”
汽车在那座孤零零的房子前停下。房屋用粗犷的花岗岩石块砌成,正面的墙上几乎只有一整面玻璃板。“我去接医生来。”穆利根说着便开车走了,高尔特抱着她走上了小径。
“是你的房子?”她问。
“是我的。”他回答说,用脚将门踢开。
他抱着她跨过门槛,走进明亮的客厅,大片的阳光照耀着用松木镶嵌的墙壁。她看见了几件手工打造的家具和裸露着椽架的屋顶,在一个拱形过道的另一边是间不大的厨房,里面有粗糙的木架、原始的木桌,以及令人吃惊的闪亮的镀铬电炉;这里有着拓荒者的小木屋般原始的简朴,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却设计得极具现代感。
他抱着她穿过阳光,进入一间小的客房,将她放到了床上。她注意到窗外正对着的是一条长长的石阶和高耸入天的松树。她发现木墙上有细微的像是刻写的痕迹,几行字的笔迹似乎并不相同,她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她发现另外有一扇半掩的门通向他的卧室。
“我在这里是客人还是囚犯?”她问。
“塔格特小姐,这要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了。”
“要是和陌生人打交道,我就没法选择。”
“可你并不是。你难道没有以我的名字命名过一条铁路吗?”
“噢!对了……”又是一条线索在此找到了答案。“对,我——”她眼前看到的是一个头发上洒满阳光的高个子,那双无情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含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她看到的是修筑她那条铁路时的千辛万苦和通车时的那个夏日——她心里在想,如果可以把一个人用作那条铁路的徽记,那就是他了。“对……我是这样做过……”随后,她想到了其余的一切,便又说道,“但我是以一个敌人的名字来命名它的。”
他笑了,“这正是你早晚要化解的矛盾,塔格特小姐。”
“毁掉我铁路的……就是你……对不对?”
“当然不是了。是矛盾。”
她闭上了眼睛。过了一阵,她问道:“在我听到过的有关你的许多传说里——哪一个是真的?”
“都是真的。”
“是不是你散布的?”
“不是,我干吗要那样做?我从来没想过要被人议论。”
“但你的确知道你已经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了?”
“对。”
“二十世纪发动机公司的青年发明家才是这个传奇人物真实的一面,对不对?”
“如果实话实说的话——不错。”
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在问话时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声音低得像是在呢喃:“那个发动机……那个我找到的发动机……是你做的?”
“对。”
她的头抑制不住地抬了起来,“转化能量的秘密——”她话才出口,便戛然而止。
“我可以在十五分钟里向你解释清楚这一切,”他回答着她没有说出来的那个迫不及待的请求,“但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强迫我讲出它来。你如果明白了这一点,也就能明白困惑你的一切了。”
“那天晚上……十二年前……在一个春天的夜晚,你从六千多个害人者的大会上走了出来——这事是真的?”
“是。”
“你告诉他们你要停下世界上的发动机?”
“是的。”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塔格特小姐,这就是我的全部秘密。”
她默默地注视了他良久。他站在那里等待着,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那个毁灭者——”她带着一种好奇而无奈的口气说道。
“——那个最恶毒的东西,”他以引用的口吻接了下去,她听出这是她曾说过的话,“那个把全世界的智慧都榨干了的人。”
“你对我的监视究竟有多彻底,”她问,“究竟有多久?”
在只是瞬间的停顿之中,他的眼睛并没有移动,但在她看来,他的目光似乎因为捕捉到了她而显得更加专注,她同时从他平静的回答里听出了某种加重的语气,“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