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同手足(第11/21页)

“你为什么害怕问我?”里尔登温和地问。

那小伙子带着气愤而惊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答案明明已摆在了那里,“我既然是以那样一种身份来到这里,又干了那样的事情,如果还来求你,你就应该一脚把我踢开才是!”

“在这里的两年,你确实是学到了很多。”

“不,我——”他看了看里尔登,明白了过来,便转开视线,木然地说道,“是啊……你说的没错。”

“听着,孩子,要是依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份比清洁工更重要的工作,不过,你是不是把联合理事会给忘了?我没有权利去雇你,你也无权辞职。不错,辞职不干的人一直就没断过,我们也在用假名字雇人,用伪造的文件证明他们已经在此工作了多年。这你是知道的,多谢你对此一直守口如瓶。可是,我要是这么去雇你的话,你觉得华盛顿那些人能觉察不出来么?”

小伙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觉得一旦辞职去当清洁工,他们就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吗?”

小伙子点了点头。

“他们能放过你吗?”

他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他带着凄凉和意外的口气说道:“里尔登先生,你说的这些我想都没想过,我把这些给忽略了。我一直想的都是你会不会要我,一直觉得你的决定才是最要紧的。”

“我知道。”

“而且……也的确只有它才是最要紧的。”

“没错,相对而言,的确如此。”

小伙子的嘴突然扭了扭,现出一丝短暂的惨笑,“看来我比其他那些懒虫更难脱身……”

“是啊,你现在只能向联合理事会申请换工作,别的什么都不能做。如果你想试试,我可以支持你的申请——只是我认为他们不会批准,我觉得他们不会让你来替我干活。”

“是啊,他们不会同意的。”

“假如你会变通和撒谎的话,他们或许能准许你调到私人企业里工作——去其他的钢铁公司。”

“不!除了这里我哪儿都不想去!我不想离开这里!”他望着笼罩在炉火上空的那层透明的雨雾,过了半晌,才静静地说道,“看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继续当我的分配副主任吧。况且我一走,天晓得他们会派个什么样的混蛋来顶替我的位置!”他转过头来,“他们是在酝酿着一场阴谋,里尔登先生,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他们正在准备对你下手。”

“是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这几个星期以来,他们对这里每个人走后留下的空缺盯得很紧,并且立即派他们一伙人填进来。这帮家伙也很可疑——其中一些是真正的暴徒,我以前在钢厂里从没见过像他们这样的人。我接到命令,让我尽量多安插‘我们的人’进来。他们不告诉我原因,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我试着问过,可他们却避而不谈。我想他们已经不再信任我,看来是因为我变得和以前不同了。我只知道他们是在这里酝酿着一场阴谋。”

“谢谢你的提醒。”

“我会争取把它搞清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争取及时把它探听出来。”他匆匆转身,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里尔登先生,如果你能做主的话,会要我吗?”

“我会非常高兴地立即就收下你。”

“谢谢你,里尔登先生。”他的声音庄重而低沉,说完便走开了。

里尔登的脸上浮现出痛心和同情的微笑,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望着这个曾经不相信绝对的实用主义者、这个认为道德无用的人,此时正带着他心灵所获得的慰藉,渐渐地远去。

九月十一日的下午,明尼苏达州发生了铜缆断裂事故,使得塔格特公司的一个乡村小站上的粮食传送带停了下来。

成千上万公顷田地的粮食被收割一空,小麦如潮水般通过高速公路、街道和久无人走的乡间小路,涌向了火车站,几乎要将仓库挤塌。运粮在不分昼夜地进行着,粮食的流入从起初的零零散散,变成股股涓流,随后便如大河一般地奔流倾泻下来——运载它们的是发动机像患肺结核的病人一样喘息的卡车——拉大车的马饿得皮包骨头——还有牛拉的板车——以及经过两年灾害、终获今秋大丰收的人们的全部心血。人们彻夜不眠,用铁丝、毯子和绳索修补了他们的卡车和大车,为了让买粮的人能生存下去,即便是人畜一到目的地就累散了架,他们也要再多拉一趟。

每年的这个季节,全国各地的货车都会不约而同地云集到塔格特公司的明尼苏达分部,隆隆的车轮会在咯吱咯吱的大车之前到达,仿佛是为了迎接这场洪流而发出的一声精心策划的回音。明尼苏达分公司在沉睡一年之后,迎来了激昂而充满活力的丰收之声;每年,货场上都会挤满一万四千节车皮;而这一次来的车皮预计将达到一万五千节。先期抵达的运麦火车已经将滚滚的麦流输送到急不可待的面粉加工厂,随后经过面包厂,进入了全国人的肚子——每一列货车,无论是车皮还是传送机,都容不得分秒的懈怠和丝毫的浪费。

艾迪·威勒斯正盯着达格妮在翻看她的应急文件,从她的表情上,他便揣测得出卡片上的内容。“终点站,”她合上文件,静静地吩咐道,“给下面终点站打电话,叫他们拿出一半的铜缆库存,发到明尼苏达去。”艾迪没有吱声,去照办了。

那天上午,他把来自塔格特公司华盛顿办事处的电报放到她桌上的时候也是一言未发,电报通知他们,鉴于铜的极度紧缺,政府官员已经得到命令,将所有的铜矿一律没收,把它们作为公共资源的一部分加以管理。“这下子,”她说着便把电报扔进了废纸篓,“蒙大拿算是完了。”

当詹姆斯·塔格特向她宣布,即将命令停止塔格特列车的一切餐车服务时,她没有说话。“咱们再也负担不起了,”他解释着,“餐车一直就是在赔本,现在既然没了吃的,连餐馆都因为无米下锅而关门,铁路又有什么办法?本来就是,我们干吗还要管旅客的吃喝呢?他们有火车已经不错了,就是牛车,他们没办法也只好去坐,让他们自备干粮去,凭什么我们要操这份心?——他们也没别的火车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