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同手足(第13/21页)

“是什么事?你是谁?”

“塔格特小姐,我是你明尼苏达分公司的一名雇员。再过一两天,列车将停止从这里发出——你明白,在收获的高峰期间,在我们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丰收的高峰期间,这将意味着什么。火车停开是因为我们没有车皮,今年没有给我们发来运粮的车皮。”

“你说什么?”她似乎觉得那不像她自己的声音,而时间则如同凝固了一般。

“车皮没有发过来,按理说,到现在为止应该已经发来一万五千节了,从我了解的情况看,我们手里只有八千。我已经给分公司的总部打了一个星期的电话,他们一直在跟我说别担心,直到上一次,他们叫我少管闲事。这里所有的棚子、地窖、电梯、仓库、车库,以及舞厅里都装满了麦子。在舍曼站的传送机旁边的路上,农民的卡车和货车排了两里地长。雷克伍德站的广场被堆得满满的,已经有三个晚上了。他们一直跟我们说这只是暂时情况,车皮会派来,我们还能赶上。可是我们赶不上了,没有车皮会来,我已经给我能找到的人都打过电话,从他们回答的口气里我就知道结果了。他们也清楚,可是谁都不想承认这一点。他们是害怕,动不敢动,说不敢说,既不敢问也不敢回答,他们只是在想,等粮食烂在了车站周围后,应该要谁去担责任——却从来不去想谁去运走它。也许目前谁都运不走了,也许你对此也无能为力。但我觉得现在也只有你还想听,而且一定要有人来告诉你。”

“我……”她努力喘了口气,“我明白了……你叫什么?”

“名字叫什么无所谓,我一挂上电话就会走掉,因为我不愿意待在这里目睹这一切的发生,我再也不想和这件事有任何关联了。祝你好运,塔格特小姐。”

紧接着便是电话挂断的声音。“谢谢你。”她对着沉寂的电话线说道。

当她再一次能坐下来打量周围并试着喘口气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她站在办公室里,伸出僵硬的手,拂开垂在脸上的头发——她一时弄不清自己是在哪里,也无法相信过去这二十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她知道她感受到的是恐惧,那个人在电话中一开口,这恐惧便已袭来,只不过她一直没顾上细想。

对刚刚过去的二十个小时,她的脑子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只有一个东西才能把那些散落的碎片串连到一起——这便是那些人臃肿不堪的嘴脸,他们对于她提出的问题,都纷纷地装作不知道。

当她得知车皮管理部门的经理已经出城一周,并且没有留下联系地址的时候,她就知道明尼苏达的那个报信人所言不虚。车皮管理部门的其他人随即登场亮相,他们对这个消息不置可否,却翻出一大堆公文、命令、表格和文件卡给她看,上面写的倒是英语,然而却找不出任何相关的东西。“车皮给明尼苏达发过去没有?”“根据审计长的指示和11-493号法令的规定,357W表格已经按统筹办公室的要求详详细细地填好了。”“车皮给明尼苏达发过去没有?”“八九两个月的数字已经处理了——”“车皮给明尼苏达发过去没有?”“从我的文件上看,车皮的位置按照州、日期、类别以及——”“车皮给明尼苏达发过去没有?”“至于州际间的车皮调动,我建议你看一看本森先生的文件,还有——”

从这些文件中一无所得。文件填写得格外小心,每一栏都可以引申出种种不同的含意,这一份注明要参照那一份,那一份又要参照其他的,找来找去,线索便埋没在文件堆里了。她很快发现,车皮并没有被派往明尼苏达州,而且是库菲·麦格斯下的命令——可这一切是谁去执行的,是谁把线索搅乱,他们伙同什么样的人、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来制造出一种平安无事的假象,使得那些敢于说话的人居然也一点都没发觉。是谁编造了报告,那些车皮又究竟到哪里去了——乍看之下,要想找到这些答案简直无从下手。

那天晚上,艾迪·威勒斯组织的小组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疯狂地向四处打电话联系,找遍塔格特的每一家分公司、每一处货场和仓库、每一个车站、每一条岔道和副线,只要是能找到的货车,无论现在装的是什么,都命令它们一律卸空,然后立即赶往明尼苏达州,同时也向全国铁路版图上尚存一半的各家铁路公司的货场、车站和总裁致电,求他们向明尼苏达州发送运货车——她则从人们那一张张胆小如鼠的脸上开始追查那些失踪的车皮下落。

她循着人们吞吞吐吐地说出来的线索,亲自乘车、打电话、发电报,从铁路的高级主管追查到大发横财的货主,一直追到华盛顿的官员那里,最后又回到了铁路上来。当华盛顿的一位负责公关的女士在电话中掐尖了嗓子厌恶地对她讲话时,这一路的追查便戛然而止了,“好吧,再怎么说,小麦是否关系到全国利益也很难讲——有些进步人士还认为大豆的价值或许更高呢。”——因此,当她这天中午站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心里已经很清楚,本来计划到明尼苏达州运送小麦的车皮是被派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的沼泽地里,去拉基普妈妈培植的大豆了。

三天后,报纸上出现了有关明尼苏达灾难的第一条消息。消息称,农民们发现既没有地方存放他们的小麦,又没有火车来运,他们在雷克伍德的街上干等了六天后,便将当地法院、市长的住宅,连同火车站一并砸毁了。紧接着,这条报道突然从报上消失,而报纸则对此装聋作哑,随后开始登出警告,劝诫人们不要听信诋毁国家的谣言。

一时间,全国的面粉厂和粮市都纷纷打电话和拍电报向纽约和华盛顿求援,来自不同地区的一串串货车开始像僵硬的毛毛虫一样向明尼苏达爬去——而此时的铁道上,尽管一直亮着绿色的信号灯,却不见列车驶过,全国的小麦和期待正在这空旷的铁路上渐渐地枯萎。

一组工作人员在塔格特公司的联系室里不断地打电话要着货车,他们如同出事的船员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呼叫着没人听得到的求救声。在一些和上面有关系的公司货场上,停放着几个月都没有卸货的车皮,那些人对卸货发车的紧急呼吁充耳不闻,“你还是叫这家铁路公司——”后面的话难听得无法诉诸文字,这就是亚利桑那州的斯马瑟兄弟对纽约求救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