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以我们最崇高的名义(第5/9页)
“对,”高尔特说,“拥有不了多久。”
“这也是我们唯一的困难,剩下的都轻而易举。我以后再把整个经过讲给你听吧。不管怎样,我们只用四个人就攻破了他们的看守。”
“终究有一天,”丹尼斯约德转向他们说,“那些相信可以凭借武力统治超过自己者的强盗们会明白,没有理性的暴力一旦碰到理性与武力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们已经得到教训了,”高尔特说,“这不正是你十二年来一直在教他们的吗?”
“我?没错。不过学期结束了。今晚是我最后一次使用暴力,这是对我这十二年的犒赏。我的部下现在已经开始在山谷里安家落户,我的船只藏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我把它卖了,派上更文明的用场。它会被改装成一艘远洋客轮——尽管船体并不十分庞大,但肯定很棒。至于我嘛,我要开始去教另外一种课程,看来我得把我们老师的第一位老师的作品好好温习一下了。”
里尔登笑道:“我很想坐在大学里听你的第一堂哲学课,很想看一看你的学生们会怎样用心去学,以及你会如何应付那些我觉得他们应该问的无关问题。”
“我会告诉他们,他们要去自己寻找答案。”
下面的大地上灯火寥寥,原野如同一席空荡荡的黑被单,只能看见从政府大楼窗户内闪现出的几点亮光和豪华人家窗内晃动的烛火。大部分的乡下人生活已经退回到把人工照明看做极大奢侈的地步,太阳一落山,人们便停止了活动。城镇犹如潮水消退后剩下的一汪汪水洼,尽管里面还有几滴宝贵的电流,但在定量限制、配额供给、控制和节约电力的规定下,便如被干涸的沙漠吞噬了一般。
然而,当纽约——这个巨大潮汐的源头,在他们面前浮现出来时,它依然在向天边放射出光芒,依然不甘心被亘古以来的黑暗所笼罩,仿佛用尽它最后的气力,向它上空的飞机张开手臂,发出最后一声求救的呐喊。他们不由自主地都坐直了身体,注视着这块曾经繁华伟大,此时却正孕育着死亡的土地。
他们清楚地看到了正在下面出现的最后一阵痉挛:车灯像被困的野兽般在街道上来回闪动,疯狂地寻找着出口,桥上挤满了汽车,通往大桥的路上已被一串串车灯的长龙阻塞,在飞机上能隐约听到歇斯底里的警笛声。全国大动脉被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人们丢下了工作,在一片惊惶中想要逃离纽约,但所有的道路都彻底瘫痪了,此时已无路可逃。
飞机正在从一片高楼大厦的上空飞过,他们只觉得突然一晃,仿佛大地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纽约城便从地面上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们才意识到下面的慌乱已蔓延到发电厂——纽约陷入了一片黑暗。
达格妮被惊得难以喘息。“别往下看。”高尔特高声命令道。
她抬眼向他看去。正如她一向看到的那样,他的脸上依然是那副面对现实的严峻。
她想起了弗兰西斯科告诉过她的话:“他退出了二十世纪公司,住在一个贫民窟的阁楼里,他走到窗前,指着城市里的高楼,他说我们必须让所有的灯光都灭掉,一旦纽约没有了灯光,我们就知道我们成功了。”
她一边回想,一边望着他们三个——约翰·高尔特、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拉各那·丹尼斯约德——她默默地将他们挨个扫视了一遍。
她瞧了瞧里尔登,他没有向下面望,而是像她曾经看到过的那样,正带着一种酝酿计划的目光,凝望着前方一片无人开垦过的田野。
望着黑压压的前面,她的心里又涌上了一股回忆——当她盘旋在阿夫顿机场的上空时,看到了一架银白色的飞机像凤凰一般从漆黑的大地上腾空而起。她心中明白,此时,他们这架飞机上承载的便是纽约的全部。她向前望去。大地将会坦荡得像螺旋桨划出的一条畅通无阻的航道——坦荡而自由。她懂得了内特·塔格特创业时的感受,懂得了她此时为什么会第一次死心塌地地跟随了他的脚步:这是因为她满怀信心地面对着一片空白,知道将有一个世界在等着她去创造。
在这个时刻,她感到她过去的一切挣扎又重现在眼前,然后便离她而去。她笑了——在对过去的审视与封存中,她的脑海里出现的词语是大部分人从来不曾理解过的勇气、骄傲与奉献,那是一个商人才会说的话:“现实是无价的。”
当她看到黑漆漆的下面有一小串亮点正在大灯的带领和保护下蜿蜒西行时,她既没有吃惊,也没有颤抖;尽管她知道那正是一列已经哪儿都到达不了的火车,她依然没有任何感觉。
她转向高尔特。他正注视着她,似乎一直在跟随着她的思绪。从他的脸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微笑。“一切都结束了。”她说。“一切刚刚开始。”他回答。
随后,他们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对方。正如他们在彻底感受着未来一样,他们在心中深深地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他们也都懂得,一个人必须付出,才能有权利去把他生命的价值具体地表现出来。
他们已经远远地飞离了纽约,这时,丹尼斯约德正在接听从电台传来的呼叫:“对,他还醒着,我看他今晚是不会睡了……对,我想他可以。”他回过头来,“约翰,阿克斯顿博士想和你说话。”
“什么?他也在咱们后面的一架飞机上吗?”
“当然了。”
高尔特俯身向前,抓过了话筒。“你好,阿克斯顿博士。”他说道,他那平静低沉的嗓音如同一幅含笑的画面传过了空中。
“你好,约翰,”休·阿克斯顿异常敏锐的沉稳声音表露出了他是多么盼望能再说出这句话来。“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只是想知道你还好。”
高尔特一笑——像是一个骄傲地拿出完成的作业,表明自己用心学习的学生那样说:“我当然很好了,教授,我只能如此。A就是A。”
向东行驶的彗星特快列车的机车在亚利桑那州的沙漠中抛了锚。它像是一个从不担心自己背负过重的人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一样:某个负荷过度的联结部件彻底断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