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马卡尔采夫·伊戈尔·伊万诺维奇(第5/6页)
“全世界?”马卡尔采夫从嘴里拿出了香烟。“他是什么人?”
“有时您让我吃惊,伊戈尔!索尔仁尼琴。”
“索尔……”马卡尔采夫咳嗽了起来。
“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没什么……”
他站起来躲进了卧室。
当决定是否在《新世界》刊登《癌病房》的问题时,更愿意在幕后的瘦削同志把书稿交给马卡尔采夫看一看。伊戈尔·伊万诺维奇三天后把大样还了回来。
“怎么样?”那个人问道。“特瓦尔多夫斯基在等候答复。”
“我不知道。如果删除那些暗示,那么,也许,批准?”
“我和你能正确地理解。可是群众呢?再说了,要是批准了,明天会请求批准更加尖锐的东西!索尔仁尼琴——不是我们的人。”
怨气首先发在了岳母身上。马卡尔采夫在卧室里踱了一阵,重新走了出来。岳母正在厨房洗餐具。
“请注意,您的萨尼亚,”他有意不想说出姓来,“很快会因为反苏言行被开除出作家协会!”
“这会是个大错误!以前曾经骂过叶赛宁、帕斯捷尔纳克、布尔加科夫,可现在呢?”
“您起码知道,他跟国外有联系并且有关部门在对他进行监视吧?”
“可这是愚蠢的!他是个诚实的人,比我们所有人都诚实。不久前还想给他颁发列宁奖呢。”
“是的,他和赫鲁晓夫拥抱过。”
“可没有赫鲁晓夫,他就不是天才了吗?”
“我不想争论他的天才。但是把他带到这里来,您把我置于什么境地呢?”
“啊,原来您,加里克,指的是这个!”
“就算是您不在乎我,”他没让她辩解,“可是您想过女儿和外孙了吗?他们的处境也取决于,顺便说一句,我!”
“我认为,现在不是37年!”
“您懂得真多!也许,我甚至对您的这位萨尼亚有好感。不能排除,他眼看就要成为列夫·托尔斯泰了。是不是这样,让后人们去辨明。您是文学教师,而我,正如常言所说,是党的负责人员,见鬼!所以决定我的好感和反感的不是您和您的同班同学!”
“不是我的,是纳斯佳的!”
“就算是纳斯佳!……”
“我明白了,我们不要学习政治常识了……您再也不会听到他的事了。我指的是,不会从我这里听到。”
岳母带着自尊走了出去。
“请原谅我的生硬。”他在她身后说了一句。
但是到第二天她还在生他的气。她当然跟吉娜和外孙说话了。她还嫌不够,竟然还想让他儿子因为父亲的胆怯而开始鄙视他。
那里是否知道,索尔仁尼琴到过他家里?应该保证自己免遭麻烦。如何更好地做到这一点,大脑在夜里一直在寻找解决办法,而当早晨伊戈尔·伊万诺维奇顺便去了中央委员会后,大脑给出了答案。走在走廊里,他对自己解释说,出于思想动机他有权向自己的知识分子看法进攻,并且记得椴树下的喝茶谈话,他顺便到了宁愿不引人注意的那个人的助手的办公室。
霍穆吉洛夫,新闻出版助理,身材瘦长,像自己的领导,他说话声音柔和,从容不迫。他们从30年代末就认识了。马卡尔采夫请求研究一下,领导能否就一件简短而重要的事接见他。
当天晚上就接见了他。伊戈尔·伊万诺维奇汇报说,编辑部收到劳动者谴责索尔仁尼琴的大量来信。至今各报保持着沉默,也许,现在是发表几篇评论的时候了?马卡尔采夫明白,当建议如何执行意识形态路线时,这里可能会不喜欢,但一旦有什么事,他能保证自己不受对索尔仁尼琴有好感的指责。但是接见时瘦削的同志没有表示自己的态度,而是想要看看信。
在编辑部,马卡尔采夫找来了思想教育部代理编辑塔甫洛夫,并提出要紧急准备评论。一个半小时后标题为《我们痛斥!》的评论摆在了伊戈尔·伊万诺维奇的桌子上。文中讲到了评论索尔仁尼琴所需要的一切内容,马卡尔采夫画掉了标题并写道:“我们抗议!”他知道,任何运动都是逐渐地升温,所以需要留下煤油备用。
一天过后,霍穆吉洛夫给马卡尔采夫打电话,批准了安排见报。报纸出来了,于是他想道,岳母忍不住会向他说出一些令人不快的话。但是晚上季娜伊达说,她送母亲上了火车。母亲本想留下来过新年,可是今天突然改变了主意。
“哪怕打个电话告个别呀。”他说道,心里满意的是,她没有打电话。
“她让我吻吻你。”
就是说,岳母什么也没告诉季娜伊达。
“让她完全搬到我们这里来住也行……”
“她是个独立自主的人,加里克,你知道的!”
在《劳动真理报》发表文章之后,反索尔仁尼琴的运动得到了所有报纸、塔斯社以及国外一些政党报刊的支持。马卡尔采夫在思想会议上因正确的路线受到了表扬。他差点再次碰上树枝,但是顺利地躲过去了。
在这些行动中有着特殊的乐趣:在任何情况下永远要按上面需要的方式做事,尽管你个人也可能不同意什么,甚至有不同的看法。是的,是有不同,因为你不是机器,而是活生生的成员。但当然是内心不同意,不表示出这一点来。你有义务按照要求行事。抽象的原则与不问政治的良心之间的区别的根源就在于此。
年轻时马卡尔采夫痛苦过,他感到,他个人的尊严有时由于必须执行荒唐的命令而受到侮辱。因此他找到了出路:尊严不受损害的前提是,如果他本人还在决议之前就能领悟,在此刻什么符合上面的精神,什么不符合。而不好的、智力有限的领导在等候指示。尽管最后的结果都一样,但由于预见意味着根据还没有传来的决议行事,根本性的区别毫无疑问,就像是“预料到”与“使满意”两个词之间的区别。马卡尔采夫没有假意谦虚地认为自己属于好的成员。
然而他在生活中的前进并不轻松,没有避免道义上的不适。他有过一个亲近的朋友,或者很要好的人,问题终归不在于名称。无论如何,不是外人,不像索尔仁尼琴,没有触犯任何私人的东西。同安德烈·福米切夫,《莫斯科晚报》的编辑,他有时见面次数多一些,有时少一些,但他们定期通电话。安娜·谢苗诺芙娜知道:无论办公室发生了什么事,都要立即接通福米切夫。
他们是一起开始的。两人都热爱报纸事业,两人都精力充沛,两人都成功地避免了一定时期中的麻烦,尽管两人的地位以前都岌岌可危。也许,于事有补的还有他们彼此事先警告对方的失误。不管怎样,但他们平安无事,甚至还成长起来。马卡尔采夫走到了前面,而福米切夫在市晚报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