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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维克笑了。“却是个毫无希望的职业,罗伯特。”
“你今天话不多,”罗伯特·希尔施对我说,“这种毫无意义的午间专题讨论会是不是已经让你感到无聊了?”
我摇摇头。“我今天成资本家了,当上了雇员。那件青铜器卖掉了,明天我开始在西尔弗那儿帮他们清理地下室的货物。这令人激动。”
希尔施笑道:“看我们从事的这些职业!”
“我对自己的职业并无反感,”我说,“人可以把职业看作是象征性的。清理货物和做古董生意!”我从口袋里掏出西尔弗给我的钱:“这钱你至少拿一半吧,罗伯特。就这样我欠你的还是太多呢。”
他拒绝了。“你最好还是先付给莱文和沃森一些吧,你马上又得需要他们的帮助。可别错过机会,不管是否打仗,主管当局都是主管当局。你的英语知识有进步吗?”
我笑了。“从今天早晨开始我突然听力长进许多,大概是步入市民生活的效果吧。从看什么都新鲜到自己赚到钱,从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到过上小日子。未来开始了。工作、赚钱、安全。”
罗伯特·希尔施审视地看着我。“你觉得我们还适合过这种生活吗?”
“为什么不适合呢?”
“路德维希,也许流亡的岁月已经毁了我们,使我们无法再过正常生活了?”
“这我不知道。这是我开始市民生活的第一天,还是靠打黑工。也就是说我还有可能落到警察手里。”
“有些士兵战后已经不适合再从事任何职业。”希尔施说。
“那咱们就等着瞧吧,”我回复道,“《拉昂摘要》中的第九条说:为明天担忧会削弱今天的判断力。”
“这儿发生什么事了?”我傍晚走进旅馆那间摆着丝绒沙发的小厅时问莫伊科夫。
“一场灾难!拉乌尔!我们最有钱的房客!此人租用着豪华套间,带沙龙、餐室和大理石浴盆,床对面还有电视。他想自杀!”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下午。他失去了基基,那是他交了四年的朋友。”
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声号哭,就在观叶植物和盆栽棕榈下。“这家旅馆里有不少人掉眼泪,”我说,“而且总是在棕榈下!”
“哪家旅馆里都有不少人哭。”莫伊科夫解释说。
“里兹酒店里也这样吗?”
“在那儿股市下跌时有人哭,在我们这儿则是有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望的孤独时会哭,尽管他不相信是这样。”
“这不也同样可以是高兴的理由嘛,能够庆祝自由了。”
“或者说庆祝残酷。”
“基基死了吗?”我问。
“比死还糟!他订婚了,跟一个女人!这才是拉乌尔的悲剧命运。如果他跟另一个同性恋者走了,那还可以算是内讧。可偏偏是个女人!那是永远敌对的阵营!背叛!违背圣灵的罪过!”
“可怜的魔鬼!他们必须在两条战线作战,同时与别的男人以及女人竞争。”
莫伊科夫微笑道:“刚才拉乌尔说了一大堆有趣的话,谈他眼中的女人。最简单的莫过于:女人是没皮的海豹。对在美国最受尊崇的女性饰物——丰乳,他也大放厥词。蜕化了的哺乳动物那摇摇晃晃的母牛奶子,这还算是最轻微的诅咒。每当他想象基基拜倒在女人的奶子下时,他就咆哮不止。你回来得太好了,你已经习惯灾难了。我们得把他弄回他的房间去,不能再让他留在下面了。帮帮我!这家伙的体重超过两百磅[55]。”
我们向摆放着盆栽棕榈的那个角落走去。“他会回来的,拉乌尔!”莫伊科夫赌咒说。“别激动!明天一切都会好的。基基会回来的。”
“不干净了!”拉乌尔咬牙切齿地说,他躺在沙发上像一匹受伤的河马。
我们想把他抬起来,但他死死抵住大理石桌子,号啕大哭。莫伊科夫继续劝他:“这是个小错误,可以原谅的,拉乌尔!但他会回来的,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基基会万分懊悔地回来!”
“不干净了,那母猪!那封信是他写的吧?那流氓不会回来了!我的金表他也拿走了!”
拉乌尔又号哭起来。我们拉他站起来的时候,他踩到了我的脚,两百多磅啊!我想都没想就骂了一句:“小心点儿,您这娘们儿!”
“什么?”
“哦,”我平和了些,“您的举止确实像个多愁善感、嚼舌根的娘们儿。”
“我是娘们儿?”拉乌尔突然有几分正常地问。
“佐默先生不是这个意思,”莫伊科夫安抚道,“他英语讲不好。这话如果用法语说意思完全不同!是大加恭维。”
拉乌尔揉了揉眼睛,我们预计他会再次爆发歇斯底里的喊叫。“我,娘们儿!”他没有喊叫,而是轻声地说:“偏偏这么评价我!”他感到受了彻底的侮辱。
“他是用的法语的意思,”莫伊科夫骗他,“在法语里那是一种荣耀!一个蛇蝎美人!”
“人就是这么被抛弃的!”拉乌尔边解释边自己站了起来,没要我们的帮助。“被所有人抛弃了!”
我们毫不困难地把他送到楼梯那儿。“睡几个小时!”莫伊科夫劝慰道。“吃两片或三片速可眠,待会儿再喝杯咖啡。然后事情看上去就是另一种样子了!”
拉乌尔没有搭腔。我们也属于弃他于不顾的人,全世界都弃他而去。莫伊科夫扶他上楼,“明天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得多!基基没有死,只是年轻人一时误入歧途!”
“对于我来说他已经死了。我的袖扣[56]他也给带走了!”
“那是您自己送给他的,过生日的时候。另外,他会把它们带回来的。”
莫伊科夫从楼上下来后我问他:“对那个病态的白痴胖子你干吗那么上心呢?”
“他是这儿最好的房客。你看见他的公寓套间了吗?要是没有他,我们就得涨房租,包括你的。”
“慈悲的上帝!”
“至于是不是病态,”莫伊科夫说,“每个人忍受痛苦的方式不一样,哀痛是没有等级之分的,更不是可笑的。这你本该知道的。”
“我知道,”我羞愧地回复道,“尽管如此还是有区别的。”
“区别只是相对的。我们这儿有过一个清洁女工,她跳了哈得孙河,仅仅因为她儿子偷了几个美元。她因感到耻辱而活不下去了,可笑吗?”
“可笑,也不可笑。咱们不要再争了。”
莫伊科夫注意听着楼上的动静。“但愿他别想不开,”他喃喃自语,“这些生活中的极端分子比正常人更容易出现‘短路’。”
“那位跳进哈得孙河的清洁女工也是极端分子吗?”
“她是个可怜的人。她在一切都自由的情况下不知道出路。我们下盘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