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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咱们再喝一杯或两杯伏特加,或干脆一醉方休。你卖给我一瓶吧,今天我想付钱。”

“为什么?”

“我找到工作了,可以干一到两个月。”

“那好!”莫伊科夫边说边留神门口的动静。

“拉赫曼!”我说。“那脚步一听就是他。”

莫伊科夫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是否与月亮有关,可今天就好像是极端分子之夜。”

与拉乌尔比,拉赫曼显得更沉静。“你坐,”我说,“什么也别说,喝杯伏特加,想想那句话:上帝在细节之中。”

“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纯粹胡扯!”拉赫曼说。

“好。因为我们不必死,所以我们应该勇敢。这是另一句话。这儿的一切情感都已经被拉乌尔浪费掉了。”

“我不喝伏特加,我什么酒都不喝,这你是知道的!从前在普瓦捷,你想用一瓶偷来的樱桃白兰地灌醉我。幸亏我的胃造了反,要不大概就被宪兵抓住了。”拉赫曼转身问莫伊科夫:“她回来了吗?”

“没有,还没有。只有佐默和拉乌尔在,两个人都神经兮兮的。我想因为今天是满月的缘故吧。”

“什么?”

“满月。它会令血压升高,让人想入非非,增加凶手犯罪的可能性。”

“弗拉基米尔!”拉赫曼痛苦地回答说。“天黑以后就别开损人的玩笑了。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烦心事!除了他们俩,别人没来过这里吗?”

“只有玛丽亚·菲奥拉来过,她待了一小时十二分钟,喝了一杯半伏特加。然后就告辞了,去了机场。几天以后回来,途中将参加时装秀并被拍照。对一个感情间谍来说这消息够详尽的了吧,拉赫曼先生?”

拉赫曼有些悔恨地点点头。“我是瘟疫,”他喃喃自语,“这我知道。但我对自己而言是更大的瘟疫。”

莫伊科夫听着楼梯那边的动静。“出于小心,我得去看看拉乌尔干吗呢。”

他站起身朝楼上走去,就他的年龄和体重而言,其步履轻捷程度可谓出人意料。

“我该怎么办呢?”拉赫曼说。“我夜里又做梦了,还是那个旧梦!我让人给阉了,是党卫军的人在他们定期聚会的酒馆干的,不是用刀子,是用剪子。我吼叫着醒了过来。这也是满月造成的吗?我指的是用剪刀那事。”

“忘了它吧,”我说,“党卫军没有得手,这大家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当然心知肚明!可我受的惊吓是一辈子的事。此外他们也不是一点儿没得手!我受伤了,留下一个不堪入目的疤痕。女人们都笑话我这个疤,生活中没有什么比女人看着你的裸体嘲笑你更可怕的了。这种事是永远忘不了的!所以我才追求那些本身也有缺陷的女人,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我熟悉他的事,他已经给我讲过十多遍了。我也不问他掺了酒精的卢尔德圣水之事的结局,他太神经质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只好问道。

“他们俩要来这里,喝点儿什么。为了甩开我,他们大概看电影去了。饭钱是我为他们付的。”

“我要是你就不会等他们。让他们等你吧。”

“你这么认为吗?是的,也许你的主意对。只是很难做到。人若不是这么孤独就好了!”

“你的职业对你毫无帮助吗?你那念珠和圣像生意,还有你所交往的那众多被授予圣职的人?你不能以任何一种方式让上帝来干预一下吗?”

“你疯了?那能有什么帮助呢?”

“能让听天由命变得容易些。上帝是发明出来的,目的是用来防止因人类的不平等而发生革命。”

“这你相信?”

“不,但可供地位脆弱的人选择的坚定原则不多。所以得抓住一切救命稻草。”

“你们大家全都牛得不行,”拉赫曼说,“艺术品!你的工作找得如何了?”

“明天开始上班,在一个古董商那儿帮忙整理和登记货物。”

“拿固定工资?”

我点点头。

“这是个错误!”拉赫曼立刻脸露喜色,因为他有机会给人出主意了。“你得改做生意,一厘米生意胜过一米的雇佣工作。”

“我会记住这一点的。”

“只有那些对生活有恐惧感的人才想要固定工资。”拉赫曼挖苦说。他从悲叹转入攻击的速度之快,实在令人惊讶。我想,他也是个极端分子。

“你说得对。我身上对生活的恐惧就像狗身上的虱子一样数不清,”我平和地说,“但我与它们和平共处。你那点儿性焦虑与此相比又算得了什么!知足吧!”

莫伊科夫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睡了,”他宣布道,“那三粒速可眠起作用了。”

“速可眠?”拉赫曼问。“您还有吗?”

莫伊科夫点点头,拿出一个盒子。“您两粒就够了吧,是不是?”

“为什么?您给拉乌尔三粒,为什么不给我三粒?”

“拉乌尔失去了基基,甚至是双倍的损失,从两方面来看。您还有希望。”

拉赫曼还想抗议,他的痛苦不该被缩小。

“赶紧离开,”我说,“满月时药丸的效力加倍。”

拉赫曼一瘸一拐地走了。“我应该当药剂师。”莫伊科夫说。

我们俩重新开始下棋。“今晚玛丽亚·菲奥拉真的来过?”我问。

莫伊科夫点点头。“她想庆祝解放,从德国人的魔爪下。她在意大利出生的地方被美国人占领了,以前那地方一直在德国人的掌控中。也就是说,她不再是你那不情愿的同盟者了,而是成了新的敌人。她以这种身份让我替她向你问好。我相信,她不能亲口对你说这些是很遗憾的。”

“上帝保佑她!”我回复道。“只有当她戴上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王冠宣战,我才接受。”

莫伊科夫笑了。“还有另外一个打击在等着你,路德维希。我出生的那个村子不久前也从德国人手里解放出来了,是被俄国人解放的。我也从你被迫的盟友变成了被迫的敌人。这你承受得了吗?”

“难。你的国籍一共变过多少次了?”

“大概十次吧,非自愿的。捷克籍、波兰籍、奥地利籍、俄国籍,变过来,变过去。当然在美国这儿我对这种变更没什么切身感受,而且目前的情况也不是最后的定局。你被将死了,今天你的棋下得相当臭。”

“我的棋一直下得不好,弗拉基米尔。你比我多流亡十五年,而且多十一个祖国,包括美国在内。”

“伯爵夫人来了,”莫伊科夫站起身,“满月让他们全体出动了。”

女伯爵今天戴一条皮毛围脖,配她那身老式的、扣得严严实实的花边裙。她看上去像只褪了色的极乐鸟,像是用皱皱巴巴的棉纸叠成的,老态龙钟。她的脸庞窄小、苍白,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