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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油圆蛋糕很新鲜,”女服务员说,“非常值得推荐,西尔弗先生。”
亚历山大毫无兴致地打量了一下陈列的糕点。“来块包巧克力的圆蛋糕吧。”他终于做出决定,大概他觉得巧克力的深色调与他现在一团漆黑的情绪最般配。
女服务员端来咖啡,滚烫的咖啡烫到了亚历山大的嘴唇。“什么倒霉的事都让我碰上了,”他嘟囔道,“我郁闷得都已经不是我自己了。”
我开始谈起世事无常,希望能引起他的感伤,从而对弟弟生出慈悲之心。我举了小杜兰的例子,可亚历山大几乎充耳不闻。突然,我看见他像条蛇一样一跃而起,死盯着对面的店看。“他们在那儿!”他小声道。“他们俩!阿诺德和那女基督徒!在橱窗前!无耻之极!您看见他们了吗?那个戴假发的金发蓬头畜生,满嘴大牙?”
我看见阿诺德穿一身日常会客西服,灰外衣,条纹裤,旁边是一位瘦瘦的女孩,看上去挺和善。“她在看能捞些什么,”亚历山大咬牙切齿地说,“您看见她那贪婪的目光了吧?”
“没有,”我说,“您也没看到,亚历山大先生。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您想怎么办?再吃一块包巧克力的圆蛋糕吧,这是最容易的事。”
“不行!我必须过去。要不那女基督徒就会破门而入,把店洗劫一空的。您也来!来帮我!”亚历山大·西尔弗冲过马路,几乎又像以前那样风风火火了。看来是仇恨刺激了他。为了躲避一辆运送儿童内衣的货车,他做了个很优美舒缓的半空翻动作,接着就消失在一辆公共汽车后面了。
我站起身付钱。“他像变了一个人,”女服务员说,“阿诺德先生结婚一事伤了他的心。就好像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尽管现在战火连天。”说罢,她摇了摇头。
我慢慢向古董店走去,为的是给亚历山大·西尔弗机会,让他在家庭内部控制住自己的激动。而且他也一向自诩为骑士,对一位骑士来说,女基督徒毕竟也是女人,她也有权要求别人顾及这一点。
阿诺德把我介绍给他妻子,为了不过分惹恼亚历山大,我表示了适度的祝贺。然后我就听着他们两兄弟的对话。阿诺德想把橱窗里那块清仓甩卖的牌子摘掉,他温和地指出,没有他的同意,不能搞清仓甩卖。“你为什么要清仓甩卖呢,亚历山大?”
“我想重开律师事务所,”亚历山大回答说,“当离婚律师。”他又补充了一句。
那位叫卡罗琳的女基督徒笑了。“多么有趣!又是多么悲哀啊。”
“这事我们以后再谈,”看上去变得很自信的阿诺德说,“今天卡罗琳想看看我们的店。”
亚历山大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一眼。“你不会反对吧,亚历山大?”卡罗琳娇滴滴地说。我看到西尔弗老大听到这种亲昵的称呼时浑身一颤,就像被马蜂蜇了似的。“我就知道你不会反对的,”卡罗琳微笑着继续说道,“像你这样有骑士风度的人!”
她推门而入,阿诺德坏笑着紧随其后。亚历山大就像威廉皇帝时代的一位普鲁士将军,被人出其不意地击中了生殖器。“您来,”他用几乎窒息的嗓音小声对我说,“您也进来吧。”
卡罗琳并未发现他那阴沉沉的脸,继续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觉得一切都很有意思,管他叫“亲爱的大伯子”,继续亲昵地与他以“你”相称,并提出要去看看那让人兴奋的地下墓穴。阿诺德面带得意的微笑,领她走下去地下室的楼梯。
“您有什么可说的?”当新婚夫妇已经到达地下室后,亚历山大叹了口气问。“她装作一切正常!有什么招可以对付她呢?”他抱怨道。
“没招,”我说,“生米做成熟饭了,我要是您就会优雅地接受现实。否则您有得心肌梗死的危险。”亚历山大张开大嘴呼吸:“这就是您给我出的主意?我可一直把您当朋友看!”
“我来自一个国家,在那儿犹太男人只要碰了一个女基督徒都得被杀,亚历山大先生,更何况想娶她了。对此我没有客观的立场。”
“正因为如此!”西尔弗解释说。“所以我们更要团结!我那可怜的母亲!她虔诚而笃信,而且也教育我们要成为这样的人。如果她不是早就去世了的话,异教徒阿诺德的行为一定会把她气死。算她幸运!可您怎么可能理解我的痛苦呢,您自己就是个无神论者!”
“仅仅是白天而已。”
“哎呦,您就别开玩笑了!我现在该怎么办?这娘们儿虽然对我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却装得一团和气,还真让我无从下手!”
“您自己也结婚。”
“什么?跟谁?”
“找个您母亲会喜欢的。”
“出卖我的自由?仅仅因为阿诺德……”
“您要是结了婚,就又能恢复家庭平衡了。”我说。
“对您来说就没有什么是神圣的,”西尔弗说,“遗憾!”
“不是这么回事,”我回答道,“我也觉得遗憾。”
“那善于钻营遗产的来了,”亚历山大小声说,“小心!她耳朵像个贼一样尖!”
地板活门开了,阿诺德爬了上来,因为结婚和女基督徒的厨艺他已经有点儿发胖。卡罗琳高兴地笑着随后也爬了上来。“看看我找到什么了,亚历山大!”她甜言蜜语道。“一个象牙的耶稣雕像!这个我可以拿走吧,对吗?你们反正要它也没用,不是吗?是你们让人处死他的!奇怪的是,你们还能拿他做生意。阿诺德并不反对我拿走他,你也没意见吧,对吗?”
亚历山大几乎又被气得背过气去。他模模糊糊地嘟囔了几句什么艺术与自由,最后还得忍受来自卡罗琳的一个吻。
“今晚过来吃饭吧!”她说。“我们甚至有——那个叫什么来着的?—符合犹太教规的洁净食物。餐前小吃是洋葱煸鸡肝末。”
她得意洋洋地笑着,露出了满嘴大牙。亚历山大那样子就跟中了风似的。“我已经跟佐默先生有约在先了。”最后他终于说道。
“你们不能改个时间吗?”卡罗琳一边冲我挤眼一边卖弄风情地说。
“不容易,”看到亚历山大求救的目光,我回答说,“我们在哈莱姆区与人约好了,是个大收藏家。”
“在哈莱姆区?黑人住宅区?真有趣!是在萨伏伊舞厅[119]吗?”
“不是。这位先生是传教士,有四个孩子。很无聊,但很有钱。是哈莱姆南区的牧师。”
“他收藏什么呢?”卡罗琳刨根问底道。“黑人雕像?”
“刚好相反,他收藏威尼斯镜子。”
卡罗琳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太滑稽了!真是无奇不有!走吧宝贝儿!”她挽起阿诺德,又向亚历山大飞了个吻。“你们真滑稽!”她小鸟般啾啾道。“如此一本正经!但却可爱而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