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林花著雨胭脂湿 第六章 美而嗜血

乍一看到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人出现在面前,花著雨刹那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到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就是姬凤离,她不禁哀叹老天不公。

在她心中,早已将他和卑鄙小人、龌龊贼人联系在一起,帝都里那些关于他是第一公子风华绝代的传言已经被她自动屏蔽,她的脑海中已经为他勾勒出一个模模糊糊无耻猥琐的形象。

绝对不公。

“姬凤离”这三个字,花著雨不得不承认,早已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中了。这些日子,虽说不是日日夜夜,但也是经常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这样一副皮囊生在他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花著雨凝望着他,一双清澈的黑眸中,好似被人不断地注入墨汁,越来越浓,越来越幽深,如深渊寒潭。

这样的人,就是生得再绝色,也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伪君子而已。但是,这个伪君子很显然是首次在梁州亮相,一瞬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尤其是女人。

他好似精琢细磨的一块美玉,又似从容舒缓的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八个字似乎是专为他而生。从衣着和身后几个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上看,他便是左相姬凤离,她花著雨的前夫君。

花著雨眉头深颦,心中盘算着,不知道一会儿救了爹爹后,有没有时间和机会在姬凤离身上捅一刀。没听说过姬凤离会武功,据说,这当世四大绝世男子中,之所以没有他,也是因为他武艺欠佳。

他一举一动、浑身上下都诠释着两个字:优雅。

姬凤离在监斩台上悠然落座后,刑部的一个官员站起身来,开始数罪名,念官文。待到一切表面文章做完后,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只见姬凤离从案上拿起了刻着“斩”字的令牌。

当先的一个人,着一袭绛红色锦绣云纹官服,腰间束着墨色的玉带,宽宽的,将他的身子勾勒得笔挺修长。俊美的脸上,修眉斜飞,凤目幽黑。他缓步走到高台上,翩然而立。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他手中的令牌,无人注意到姬凤离眸中那深深的憾意。

罪犯押上了刑台,一阵瘆人的寂静之后,几个人从笔直凝立的士兵队列中,稳步走了过来。

眼看着令牌落地,刽子手手中的大刀快要举起来了。

外面的日光很强烈,照耀着刽子手手中行刑的刀,明晃晃的,几乎能刺瞎人的眼睛。

千钧一发之刻,拥挤的人群突然尖叫起来,他们叫喊着,跳着脚躲闪着,有的涌向了刑场,有的试图向后躲避。就好似宁静的大海忽然波涛汹涌起来一般,处处都是人潮的尖叫声,还有爆竹的噼里啪啦的爆响声。

花著雨心如刀绞,扶着木窗的手忍不住用力,木窗被捏碎,哗啦啦地往下掉碎屑。她环顾四周,将周围的地形观察得清清楚楚了,便足尖一点,极轻捷地从窗棂里翻了出去,落到了外面的窗垣上,再从那里纵身跃到了屋顶上。不一会儿,她的身影便出现在刑场上拥挤的人群之中。

爆竹是花著雨吩咐隐在人群中的孤儿军早就准备好的,长长的许多串,就在人们的脚底下爆响着。

最后一个被押上来的是平西侯花穆,他一向挺拔的身形,已经瘦了不少。白色的囚衣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脸上也是一道道的伤痕,大约是伤口发炎,脸庞有些肿。如若不是细看,花著雨几乎都认不出来他了。

人群本来就拥挤,这样一闹,整个场面瞬间就乱了,士兵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守着刑台的士兵也被人群挤得连连后退。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花著雨眯眼向下望去,只见刑台前方有官兵前来清场,看衣着是京师来的士兵。围观的人群退下不久,花家军的将士们便一个个被押了上来。那一个个熟悉的人,不久前,还曾经和她一起在战场上并肩杀敌,为了保家卫国而杀敌。而今日,他们却已经成了刑台上即将被斩首的囚犯。

就在此时,花著雨动了,她安排的混在人群中的孤儿军也动了。

在等待的间隙,花著雨又运了一遍真气,确定内力已经恢复无碍,才放下心来。

花著雨伸手一扬,刽子手的手腕一软,手中的大刀便落在了地上。她踩着一个人的肩头,如大鸟一般,飞身一跃,便跃到了刑台之上。

刑台上还是空的。

素白色的战袍在正午的日光下摇曳而过,闪耀着流水般的光泽,被风儿扬起,好似一朵乍然盛开的白莲。匹练般的长发华丽飘逸地顺着肩膀流泻而下,有不服帖的散发从脸颊擦过,掩着尖尖的下巴,有一种雅致的柔美。

下面全是人,看热闹的人。

当她抬起头来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冶艳的半张面具,那清冷的眸,那薄削的唇,那优美流畅的下颌,那倨傲的、冷澈的、不屑的眸光,这,不是银面修罗还能是谁?

花著雨此时所在的位置,是满园春茶馆三楼的一间雅室,这是平一早从别人手中包下来的。虽置身茶馆,她可无暇饮茶,长身玉立在窗畔,凝眸向下望着。

银面修罗的名头,在梁州,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他不仅是战场上的英雄,而且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他的意外死去,曾在梁州掀起一场不小的波动,也碎了无数少女的芳心。

只是可惜,他派去跟踪那个笨蛋的人竟然跟丢了她。如今,就算是阻止,恐怕也很难了。

今日,花著雨在刑场上乍然出现,不亚于在滚烫的水底再添了一把柴,场面更加不可掌控了。许多人尖叫着向前涌去,也不知究竟要去做什么,是要看看这是不是真的银面修罗,还是做别的什么?

“你说得对,只有笨蛋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救人。”他冷冷说道,将茶盏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花著雨却并没有停留,飘身到了花穆面前,手中长剑一挥,还在怔愣的刽子手便倒在了地上。锋利的剑刃刷地挑开了绳索,花著雨一把揽住了花穆的腰身,将他交给了随后而来的平手中。

“回殿下,回雪不知道。在这刑场周围,有上万兵力设伏,要想救走花穆,实在不容易。而丹泓,她只是一个婢女,就算她可以调动一些同伙,恐怕也很难做到。所以,也许她不会再来。”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须臾之间。

“回雪,你说说,她会不会前来救花穆?”他品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刑部的官员手中拿着惊堂木,大呼道:“有人劫法场,快去抓人,快去抓人!”

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品茶。茶水袅袅的雾气氤氲中,一双狭长的紫眸,愈发幽深。

花著雨回首一看,只见一团混乱之中,姬凤离依旧淡然坐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是超凡脱俗,并不曾有丝毫的惊惶和恼怒。甚至,优美的唇角上扬,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