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林花著雨胭脂湿 第六章 美而嗜血(第2/5页)

二楼雅室。

这让花著雨想起那一次在战场上见到他时的情形,那个时候,他也是站在那里,淡然凝视着厮杀的士兵。

譬如,二楼正对着刑台的一间雅室,今早便被人用三百两银子包了下来。

明明这一场乱局便是他挑起来的,可是始作俑者却如此悠然,这令花著雨不得不怒。

到了今日,早已经没有了位子。不过,也有有钱的,出巨资从旁人手中再包下来的。

原本,她没打算在今天对他怎么样,毕竟,今日的首要任务是救人。

正对着刑台的是梁州的满园春茶馆,这一日的生意,出奇的好。二楼三楼的位子,早在几日前就已经被人全包了下来。

可是,记忆犹如水中的乱影,风驰电掣般在眼前一幕幕闪过。锦色临去前的那一声惨呼,皑皑白雪上那凄冷的血色,令她终究没忍住。

行刑的高台已经搭了起来,全梁州的百姓蜂拥而至,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态,来观看行刑。

何不趁着这一场骚乱,终结这一场债?否则,日后就没有这样绝好的机会了。

人言,终是可畏。但是,还是有相当多的梁州子民相信花穆不是那样的人,他们还记得,当年的花穆,还只是一个统帅,便被派到梁州镇守,屡次将犯境的西凉军击败。而这样的人,竟然因为叛国罪,要被问斩了。

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只不过一瞬间,已经身随念动,腰肢蓦然一扭,逆着刀光剑影,纵身向姬凤离扑去。

花穆常年镇守梁州,一向是对朝廷忠贞不贰、爱民如子的。但是,谋逆的罪名一下来,他过去的良好形象,似乎在几日之间,便完全逆转了。就连他过去的贤德,也成了谋夺天下的假仁假义。

那些冲上来的士兵,没想到花著雨不仅要劫法场,还连带要刺杀,原本以为她纵身要逃,谁也没想到,她竟然翻身跃了回来。而等他们反应了过来,花著雨已经越过他们头顶,寒光森冷的长剑直直向着姬凤离而去。

平西侯花穆叛逆谋反的消息,早已在梁州传得沸沸扬扬。

清丽的眸光始终黏在姬凤离身上,那样的眸光,凌厉而倨傲,带着不屑和轻蔑,如有实质般刺在姬凤离的身上。

窗外,天色由幽黑转为青白,天马上就要亮了。

姬凤离淡淡抬眸,波澜不惊地望着她,眼底,一片水光潋滟。在花著雨的剑尖就要刺中他时,他也动了。他的动作明明看上去慢而优雅,且天杀的好看,可身形却迅如闪电,侧身便避过了花著雨致命的一剑。

花著雨盘膝坐在地毯上,平伸掌抵在花著雨背后,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她的体内,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将封住花著雨内力的禁制冲开。

花著雨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再次落座在监斩官的位置,朝着花著雨笑了笑,笑容温雅如流水月光。

平应了一声,丹泓和康也缓步退了出去。

花著雨心中好气啊!

“平,我的内力被封住了,你来帮我解开。丹泓,你和康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花著雨轻声吩咐道。

天知道她那一剑是多么的凌厉,就这样被他轻飘飘地躲过了。可是,在旁人眼里,他明明是躲得很慢,那样子,好像是她的剑术多么不济一般。

想起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还有锦色的死,花著雨黑色的眸深了下去,玉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

她银牙一咬,眸光骤沉,玉手一抖,便要再次刺去。

花著雨闻言,眸中闪过一道寒光。监斩官竟然是姬凤离!更没想到,那日在战场上一身白衣翩然若仙的监军竟然是他?

可是,先机已经失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堆暗卫,呈扇形将姬凤离围得水泄不通,如临大敌般对上了她。

康气呼呼地说道:“是左相姬凤离。一提他我就气,他害死了侯爷的千金,上一次他在军中做监军时,我就想找机会劈了他。没想到,这一次他又来了梁州做监斩官。明日,我一定要收拾了他!”

知晓今日再不能得手,花著雨忽然笑了,一双秋水明眸中,光风霁月。

花著雨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明日一早,你们两个派人去将刑场的兵力部署查看清楚,我们也好行事。这一次朝廷派来监斩的官员是谁?”花著雨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抬头问道。

“姬凤离,你的命,本修罗暂记下了。后会有期!”她的声音低醇,语气很淡,却如千斤压顶一般,让那些护着姬凤离的士兵,都感到一股凛冽的杀气。

“我们誓死追随将军。”平和康坚定地说道。

姬凤离波光粼粼的墨色瞳眸淡淡凝视着她,唇角一扬,笑意烂漫地说道:“本相随时恭候。”

花著雨微微蹙眉,自从她出事后,他们四个便随了爹爹。但是,到底为了什么事,就连爹爹出事,他们都没有赶过来?沉默了一瞬,她轻声道:“明日的事,我没有万全的把握,或许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们两个,可要考虑清楚!”

“放箭!快放箭,把这个贼子拿下!”不知是谁,嘶哑着声音高声命令道。

“侯爷出事前,他们被派出去办事了,至今还不曾回来。”平沉声说道。

顷刻间,箭矢铺天盖地向花著雨射来。

“安和泰呢?”花著雨一撩袍角,坐在了椅子上,淡淡问道。

花著雨的白色战袍外,虽然穿着盔甲,但是,却也不能护住全身。她忙运起真气,顿时衣衫被真气鼓胀,手中剑却不闲着,耍成一个寒光闪闪的剑圈,将飞来的箭全部挡了回去。

另一个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子,容貌清俊,一双细长的柳叶眼炯炯有神,此时正负手含笑望着她,正是那日到北朝军营营救过她的平。

箭雨犹如落花般在她身畔纷纷坠落。

“我,我控制不住。”康抽抽嗒嗒地说道。

这密密麻麻的箭雨,于他人,是致命的凶器,于她,却好似一个华丽的背景。所有的一切好似一幅水墨画,只有她,才是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这好好的,你哭什么?”花著雨沉声问道。

冷眼扫过刑场,那些即将被斩首的将士,有的被救走了,而大多数还是被拦了下来,难逃斩首的命运。

“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康一边问着,一边在花著雨身边转悠个不停,一会儿摸摸花著雨的肩头,一会儿又捏捏花著雨的胳膊,似乎是在检查她是否完整无缺。待到最后,他伸出手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得嘴角抽搐,确定了自己没有做梦,这才松开手。一双虎目中却已经盈满了泪,落个不停。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颗颗忠君爱国的心,此时,已经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