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茶大会的重重迷雾(第7/11页)
刘黑塔还是不吭气,烦躁地抓了抓头,猛然把手往古平原身前一伸,眼睛却不看他。
“做什么?”
“扳指!”刘黑塔闷声闷气地说。
“扳指?”古平原不晓得他在打什么哑谜,一愣之下才想到,刘黑塔说的可能是常玉儿送给自己的那个翡翠扳指。
果不其然,刘黑塔道:“我娘留给玉儿的那个扳指是不是在你手上?”
“是。”要解释这枚扳指为何会落在自己手上,还真不容易。古平原隐瞒了李钦要害常玉儿那件事,只说事情与王天贵有关,不然以刘黑塔的脾气,当时就能冲上门去大闹李府,那祸可就闯得大了。
“拿来给我。”刘黑塔却不太理会往事,依旧瓮声瓮气地道,古平原摸不着头脑,但是依然将那个扳指从荷包中找了出来,便要交到刘黑塔的手里。
没想到刘黑塔却火了,腾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古平原,急道:“你还真把它给我啊?古大哥,我一向佩服你,可你要是欺负我妹子那可不成,就是天王老子,敢欺负玉儿,我也一样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古平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不知所措,双手往下按了按:“慢着,刘兄弟,你要把话说清楚才行。我和常姑娘一晃儿一年多没见面,这才刚刚见着,我怎么就欺负她了?”
“就是刚刚欺负了。”刘黑塔斩钉截铁地说。
他说话依旧没头没脑,古平原只好不说话,拿眼睛看着刘黑塔,等他说下去。
“老爹方才说玉儿出门吃苦受罪,正是给你提了个话头,你怎么什么表示都没有?”
“那我应该如何表示呢?”
“自然是求老爹将玉儿许配给你,她终身有托,也就不必到处东跑西颠地跟着我们受苦了。”
“啊?”古平原看看刘黑塔的脸色,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这才接口道:“这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儿戏?”刘黑塔彻底火了,揪住古平原的衣襟将他扯起来,一手握拳便要打下来,突然自己又气馁了,把古平原一放,自己大踏步走了出去。
古平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刘黑塔何出此言,自己又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这一次钦少爷做的真是漂亮,花了四万两银子就收服了那犟了一辈子的杨老头,头晌儿当行公会的一百万已经到了李家的账上。”
“你说错了。”李钦立时纠正着李安的话,“我一分钱都没花,那四万两也是杨老头的。”
李万堂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眼中难得微露嘉许之色:“眼下京城里万商云集,都是来参加这一次万茶大会,我要见许多人,无暇去理会细务。你就代表李家,和几个大掌柜一起来操办这次的万茶大会。记住,别看王爷已经把‘茶王’的称号许了给咱们,要知道一切都还没定局,绝不能轻忽大意。”
费了半天劲儿没得到夸奖,李钦本已心下不喜,忽然又听父亲把这个重任交给了自己,这可是在天下商帮面前抛头露脸显威风的好差事。自己本来一向与李家的生意无缘,父亲也不许自己擅自去过问各处的买卖,如今一下子从地上捧到天上,连几个素来能干,德高望重的大掌柜都要听自己号令,李钦简直有些不敢置信,走出去时脚步都有些轻飘飘。
“怎么,你觉得他拿不起这副担子?”李万堂听儿子走远了,这才瞟了一眼李安。
“小的只是觉得,老爷要历练钦少爷,不妨由轻到重,如今一下子把千斤重担放在钦少爷肩上,只怕要压坏了他。”李安小心翼翼地回话。
李万堂没吭声,他心里自有打算。李家的生意不比别家,李家的掌门人,眼界一定要开阔,手脚一定要大开大阖,否则就掌不住这艘巨船。像这样的盛会,百年难得一遇,年轻人有机会在此历练一番,抵得上在别处做十年生意。
“我就这一个儿子,不能不锻炼成器,将来李家的生意还要传给他。”李万堂轻轻说了句,不像是对着李安,反倒是像说给自己听。
李安低了低头:“老爷,我把当行公会的那一百万两送到户部时,听了些传言,可能会对咱们不利。”
“唔。”李万堂展开手中的扇子,仿佛不经意地听着,其实李安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在了耳里,入了心头。
“据说西边的最近对恭亲王很是不满,觉着恭亲王日渐跋扈,打算削他的权柄。”
“嗯。”
“东边的起先不以为意,可是西边的总说这些话,她好像慢慢地对恭亲王的态度也有些不如前了。”
“唔。”
“有一次,宫里的小太监亲耳听到,两宫太后下棋闲聊,西边的居然拿恭亲王来比一个人。”
“谁?”
“宫灯。”李安唇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外表看去李万堂脸色未变,但内心已是悚然。“宫灯”是暗语,以其形似,拿来暗喻一个“肃”字。“西边的”指的自然是慈禧太后,她居然用这个已经法场斩首的死对头来和恭亲王做比,这事儿还真不能等闲视之。
“咱们京商做事,全靠结交当朝权贵,以前是宫灯,他倒了,李家连同京商都损失巨大,如今好不容易通过宝鋆又攀上了议政王,绝不再容有失。”李万堂的眉棱骨动了动。
“可是西边的毕竟是圣母皇太后,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她要是想和谁为难,只怕……”李安讷讷地说着。
李万堂沉吟片刻,忽然展颜一笑:“她用宫灯做比,我却也从宫灯上想出了一条路。”说着,已经举步向门外走去。李安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李老爷有什么事,请直截了当地说吧。”苏紫轩让四喜看茶,自己仔细地瞧着李万堂的神色,她清楚,这个手腕高绝得可以把朝廷大佬都置于股掌之中的人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大概以为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你错了,我不过是来看看故人的女儿罢了。”李万堂意近悠闲,在屋中随意踱了几步,观赏着架上的兰草,又拿起一本《备倭纪要》翻了翻。
“这是戚继光的兵书,难得你一个女儿家也爱看这样的书,倒真有乃父遗风。要不是他当年坐镇军机处,哪里会有如今江南、江北大营合围江宁的局面。”
苏紫轩听了这话,并不为所动:“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眼下恨我阿玛的人正掌着大权,还远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李万堂点着头,望了望院子里嫩绿的柳枝:“再过两天就是端午了,在京的商人无论是哪一省的,每到这一节日都要去前门关公庙敬奉雄黄酒、五毒饼。记得那一年,谁也没想到,你阿玛,堂堂户部满尚书居然会亲临主祭,而且对我们京商温言嘉勉,在天下商帮面前给了京商一个大大的面子,此后大家报效军饷为国出力,也就更加卖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