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雷雨》的演出史看《雷雨》(第4/7页)
国统区演出的《雷雨》基本惟中旅马首是瞻。解放区《雷雨》上演得相对较少,如西北战地服务团、延安青年艺术剧院都在1941年演过《雷雨》。可是在强调文艺大众化的浪潮中,上演中外名剧被认为是脱离大众。(27)《雷雨》显然是不适合解放区的一般观众的。《雷雨》的黄金时代是30年代。到了40年代,无论在解放区、国统区抑或沦陷区,由于它与被人们指定的反封建的意义与时代精神有所脱节,时代要求的是反帝、救亡和民族的独立、解放。所以,它自然就不大卖座了。
解放前上演的《雷雨》,基本上是依照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的版本。当时曹禺毫不掩饰他的“原意”,并且他的“原意”也不难为评论家们所了解,但正如杨晦在《曹禺论》中指出的:“我们所要求的,正跟曹禺的‘用意’相反。我们不要‘一种哀静的心情’,不要什么‘欣赏的距离’。我们所要求的,是对于现实的认识与了解,是要作者指示给我们:这个悲剧的问题在哪里,这个悲剧在我们现实生活里的意义和影响,并且希望得到作者的指示,我们要怎样才能解决这个悲剧的问题。”杨晦的观点如此鲜明有力,这是一个巨大群体的声音在轰响。看来《雷雨》命中注定要被当做社会问题剧来看待、来要求,因为它毕竟诞生在这样一个充满种种社会问题、充满种种现实苦难的国度。无论是人民、政府还是艺术界,都没有雅兴去听它那神圣的巴赫音乐。《雷雨》成功了,但它是作为一部社会剧成功的。说不上这是它的幸还是不幸。
《雷雨》的演出史,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为界碑,分成了鲜明的两个阶段。
《雷雨》在建国后的演出有两点需要把握:
一、演出的范围大大扩展了,演出者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和上海的几个剧团为主。北京人艺1954年、1959年、1976年、1989年四次排演《雷雨》,《雷雨》成为北京人艺的骨干剧目之一。这与建国前中旅与《雷雨》的关系十分酷似。
二、演出不像建国前那样具有连续性。50年代中期,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期,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期及最近80年代末的演出,每次都展现出新的风貌。在整个“文革”期间及其前后,《雷雨》则从舞台上消失了十几年。
下面以北京人艺的演出为主纲,粗略描述一下建国后一些较为重要的《雷雨》演出。
第一次是1954年2月19日,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剧团在大众剧院上演的,赵丹导演,基本上沿袭中旅的风格。这是建国后《雷雨》演出的开端,又是建国前《雷雨》演出模式的最后告别。
1953年,全国第二次“文代会”后,北京人艺决定选排一个五四以来的优秀剧目。经过讨论决定首先排演《雷雨》,导演夏淳。从那以后,北京人艺演出的《雷雨》,都是夏淳导演,这使得北京人艺的《雷雨》具有了演出风格上的连续性。夏淳还曾于1988年2月赴新加坡为新加坡实践话剧团担任了《雷雨》导演。(28)夏淳接受导演任务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当时戏剧界公认中旅的演出是最标准的楷模,而夏淳“不想落人前人窠臼,而且认为现在再演《雷雨》一定不能停留在30年代的水平上”。(29)当时的时代要求也不允许重复中旅的娱乐性为主的演出样式。
夏淳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认为蘩漪“实在是并没有病的,她也不疯,她不应该是病态的”。周朴园则“虽然去德国留过学,现在是煤矿的董事长,可是他无论如何不是洋场中人,他不是洋奴思想很重的人”。夏淳“甚至觉得他是熟读了《曾文正公家书》,并以之来教诲子孙,且立为庭训以正家风的人”。(30)
夏淳还认为:“《雷雨》不是一个以阶级斗争为题材的剧本。但是,它鲜明地刻画出以鲁大海为代表的中国工人阶级和以周朴园为代表的民族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阶级斗争虽然或隐或现地影响着剧中的每一个人物,但是从全剧看,它只能处在时代背景的位置上,不能成为贯穿全剧的动作线。”(31)
应该说,夏淳的这一认识是符合剧本实际的,这是一种很自觉的现实主义态度。但正像焦菊隐所说:“导演没有自己,他生在哪一个时代、哪一个环境,他就得顺着那一个时代、那一个环境的要求,给那一时代、那一环境一个满足,一个预示。”(32)
夏淳没能摆脱这个规律。在1954年排戏之初,他们就想在阶级斗争上做文章,突出了反抗与觉悟,并把人物分成左中右三派。假如第一次就这样演出,那么以后真是不可想象。须知,这是建国后第一次正式排演五四以来的重要剧目,这不是一般的艺术演出,而是政治演出。所以,《雷雨》是要听号令的。就在《雷雨》刚开始排演不久,周恩来就+分关心。他说,你们怎么理解这个戏的主题呢?要知道这个戏的主题是反封建。周恩来高屋建瓴的一句话为《雷雨》定下了调子。周的话与建国前周扬的评价连成一体,决定了《雷雨》在人们心目中的价值和意义。周扬的那篇文章也是这次排演的主要参考资料之一。
早年领导过工运的彭真也通过分析鲁大海所处的时代,指出“他们进行的还是经济斗争”。这就更加否定了剧组的“阶级斗争”说。在排演中,人艺总导演焦菊隐几次亲临指导,他指出“朴园这个人的感情是有冲突的”,鼓励演员“大胆地演一个资本家的感情”,他要求戏里最主要的东西是“生命,新鲜的、活泼的生命”。(33)这与他1941年导演《雷雨》时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都是为了突出封建制度对生命的残杀。
于是,《雷雨》便以“反封建”的面目出现在新中国的舞台上。由于当时左的干扰并不明显,而主要是剧组成员的“庸人自扰”,所以,经过主题思想的确定,加上剧组演员“生活的基础比较扎实,同时在导、表演方面坚持不违背生活的真实,不违背人的自身的逻辑”,(34)这次演出获得了圆满成功。它比中旅的演出突出了主题,从重情节转向了重人物,是严格的现实主义之作。
北京人艺以后几年都是本着这次排练演出的。
1959年,北京人艺第二次排演《雷雨》,这次所排的《雷雨》一直演到60年代初。与上一次相比,《雷雨》发生了较大的变化。郑榕(饰周朴园)在《我认识周朴园的过程》中回忆道广由于‘左’倾思想的影响,阶级斗争的弦越绷越紧,只想加强表现阶级本质,别的方面全不顾了。”例如周朴园和鲁侍萍相认的一段台词是这样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