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4/22页)

孔林说:“我刚才跟她提起你的名字,她说认识你。我们这不来看你了。”

杨庚看看吴曼娜,又瞧瞧孔林,脸上浮起一丝坏笑。孔林忙说:“哦,我忘了跟你说,曼娜是我的女朋友。”

“你老兄真有福气。”尽管他的口气中没有疑虑,但说完还是又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充满了问号,好像在说:真的?那魏副政委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看出了他的意思,装得若无其事地问:“你现在咋样啊?”

“还不错,病也快好了。”他用刀子插着削好的苹果,冲她伸过去,“来,吃个苹果。”

“谢谢,我刚吃完饭。”她想起他有肺结核,不禁犹豫了一下,“咱们分吧,我吃不了一个。”

“好吧。”他把苹果切开,递给孔林和她各一半。

窗外的风雨咆哮起来,很快雨中夹杂着下起了冰雹。白色的颗粒砸在窗框上溅起来,打得玻璃噼啪作响。杨庚开口骂道:“奶奶的,这叫什么天气!要么他妈的不下,下起来就屎尿一块流,收都收不住,好像老天爷的茅坑掉了底儿。”

吴曼娜看了一眼孔林,他好像被这位病友的语言惊呆了。她想笑,但控制住了自己。

杨庚接着讲起了中苏边境一带的气候。那里的夏天很少见到暴风雨或者小雨,但是一旦下起雨来,沥沥拉拉好几天都不停,满地都是泥泞和水坑。运输物资的车辆开不到营房,至少要等上一个星期地面才能干爽些。边防部队没有菜吃,只能用盐水煮大豆当蔬菜。边境上雨季很短,十月初就开始下雪了。比较而言,秋天虽然短暂,却是最好的季节。干燥的气候使他们能够走出去,到林子里采些蘑菇、黄花菜、木耳、榛子、野梨和山葡萄。入冬之前,野猪也肥实。

吴曼娜吃完苹果,起身要到普通病房去上夜班。她披上孔林的雨衣,钻进瓢泼大雨中。

因为孔林看过不少武侠小说,两个病友的谈话就少不了传说中的英雄、侠士、剑客、美女和宗师。有时候杨庚也对病房里的年轻女护士品头论足:这个走起路来一看就是个结过婚的;那个瞧着蛮清秀;另外一个护士脸盘还算顺眼,但是不算漂亮,五官太像个男的;个头最高的那个姑娘从后面看上去胯太宽了,当个老婆肯定会挺舒服——她是那种男人愿意玩玩的货色。遇到这种场合,孔林一声不响,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去评论女人。他忍不住奇怪:这个杨庚哪儿来这么多关于女同志的知识?

杨庚一开始把吴曼娜当成是孔林的未婚妻,因为“女朋友”这个称号可以作多种解释。后来他知道了孔林在乡下还有个老婆。“伙计,你的麻烦大了。”他对孔林说,“一匹马怎么能拉两套车呢?”

看到他不好意思回答,杨庚又加了句:“好事都让你老哥摊上了。告诉我,她们俩哪个更舒服?”他朝孔林挤挤眼。

孔林不愿意跟他这样议论淑玉和曼娜,可是杨庚天天没完没了地问这个问题。有天早晨,孔林实在被他纠缠烦了,就说:“你有完没有?实话跟你说吧,我和曼娜从来没有过那个事儿,我们只是朋友。”

“真的?这么说她还是个处女?”他的两个大眼珠子眯缝起来看着孔林。

“天哪,你简直是没救了。”

“只要说到女人,我早就没救了。哎,告诉我,她真的还是个处女?”

“她是,行了吧?”

“孔大夫,你就那么肯定?你亲自检查过?”

“住嘴,少胡说八道。”

“好吧,好吧,我信。怪不得她的屁股那么俏。”

孔林有点讨厌他说话这么无耻,但还是有些欣赏这个家伙。杨庚办事直截了当,什么也不在乎,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更让人佩服的是,他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随着两人接触的时间长了,了解加深了,孔林向他吐露了心事——他想同妻子离婚,可就是离不成。他很想让杨庚给他出出主意。在他的眼里,杨庚从来不懂啥叫犹豫不决,他做事果断,是个闯劲十足的汉子。

一天下午,两人睡过两小时的午觉起来以后,孔林告诉杨庚,他去年夏天跟妻子提出离婚,她也同意了,但是到法院又改了主意,说她还爱他。

“她是不是想要钱?”杨庚问。

“啥也不要。”

“那为什么答应了又反悔呢?”

“我哪知道。”

“总不会没有原因吧?”

“我觉着都是我那个小舅子搞的鬼。这些坏水都是打他那儿冒出来的。”孔林实在张不开口告诉他法院外面的那一幕。

“要真是这样,下次一定不能叫他再掺和。”

“你帮我出个主意,咋整才好呢?”

“办法肯定有,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杨庚的茶杯是一个装蜂蜜的玻璃罐子。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孔林接着说:“你也知道,在乡下人的眼里,我那口子实在是个贤妻良母。我不能做得太绝了。”

“我懂。”杨庚说完咧嘴笑了。

“你笑啥?”

“乡下人哪见过离婚的事。我这辈子也只听说过一件,那是在我们老家。那女的和小学校的校长在床上,叫她男人逮个正着。这个当了王八的丈夫把奸夫淫妇拽到了公社。民兵把那个小学校长的一条腿打折了,还关了三个月。那男的把破鞋老婆也给休了。伙计,离婚可不是件光彩的事,你要怕丢人,趁早收了这个心。”

“可是,这事已经开了头。”

“实话说吧,我要是你啊,家也要,女人也要。放着这儿有个现成的吴曼娜,当然要留给自己用。咱们男人一个女人哪够啊!”他满脸的坏笑。

“你是说,我应该让曼娜当情妇?”

“这就对喽,你老兄也不傻呀。”

孔林叹了口气说:“我不能这么做,那样太伤她了。再说,这也是犯法的啊。”

杨庚若有所思地笑笑,没有说话。孔林没有注意到他脸上闪过的一丝轻蔑。屋子外面的楼道里,一个护理员在擦地板,拖把甩在护墙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我说句话你可别恼。”杨庚说,“咱们都是军人,下了决心要打一个战役,就得一干到底,不能成天东想西想的。如果你铁了心要跟老婆离婚,能想到的办法都要用上。你总想当好人管个屁用。想让每个人都说你的好话,哪有这样的事?我看你这个情况,想要不伤害谁肯定是不行的。你现在就是要决定伤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