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亨利的旅行车(第4/7页)
“你干吗要在这×他娘的暴风雪中坐在这×他娘的路中间?是喝醉了,还是吸毒了?你是个什么样的蠢婆娘?喂,回答我!你差点儿害死了我和我兄弟,你起码可以……哎呀,×他祖宗!”
亨利从车那边走过来,正好看见彼得倒在女佛陀的身边。他的腿一准又僵住了。她没有看过他一眼。她帽子上的橘红色飘带被风吹向身后。她仰脸迎着风雪,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即使当雪花飘进眼睛、在那温暖的活晶体上融化时,仍然没有眨动。亨利觉得自己的职业好奇心不由自主被激活了。他们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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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他奶奶的,真是该死,真他妈疼死 了!”
“你没事儿吧?”亨利话刚出口,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真是个愚蠢的问 题。
“我听起来没事儿吗,大专家?”彼得生气地问,但是亨利刚要弯腰看看,他却抬手挥了挥让他走开,“不用,我没问题,马上就好。你去看看傻呆公主。她一直在那儿坐着不 动。”
亨利在那女人面前跪了下来,一边痛得直皱眉——双腿很痛,没错,被车顶撞过的肩膀也痛,脖子也在快速变僵——但他仍然笑个不 停。
这根本不是什么落难的小姑娘。她起码有四十岁了,而且又矮又胖。尽管她的防风雪大衣很厚,而且天知道她底下还穿了多少层衣服,可是她的腹部却明显凸起,似乎是做过缩胸手术后形成的大肚腩。帽檐下被风吹起的头发没型没款。与他们一样,她也穿着牛仔裤,但是她的一条腿有亨利的两条粗。亨利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词是乡下婆娘——你常常会看到这种女人在扔满玩具的院子里晾衣服,旁边就是她的加宽房车,一扇敞开的窗户上放着一台收音机,里面传来加斯或莎妮亚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可以看到她们去戈斯林商店这种地方买几样食品。橘红色的行头表明她可能在打猎,但果真如此的话,她的枪在哪儿?已经被雪埋掉了吗?她的大眼睛呈深蓝色,直愣愣的。亨利找了找她的脚印,但是一个也没有。显然是被风刮没了。可这仍然很古怪,她只怕是从天上掉下来 的。
亨利取下手套,在她瞪得发直的眼睛前弹了弹手指。那双眼睛眨了眨。这算不了什么,但比他预想的要好,想想看,刚才有辆几吨重的车差几英寸就撞着她了,可她居然纹丝未 动。
“喂!”他对着她的脸喊道,“喂,醒一醒!醒一 醒!”
他又弹了弹手指,自己都没什么感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了?我们现在遇到大麻烦了,他 想。
这女人打了个嗝,尽管大风在林间呼啸,她打嗝的声音却响得吓人,在流动的空气将打嗝声刮走之前,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怪味——很像医用酒精。这女人动了动身子,皱了皱眉,接着放了一个屁,一个很长的响屁,听上去就像撕布的声音。亨利想,也许本地人就是这样打招呼的。想到这里,他又笑起 来。
“老天!”彼得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听那声音,她的裤子似乎都给挣破了。你喝了什么,女士?普雷斯通防冻液吗?”接着,他又对亨利说:“天啊,她一定是喝了什么,如果不是防冻液的话,我就不是 人。”
亨利也闻出了这种味 道。
这女人的眼睛突然动了动,迎上亨利的视线。看到那眼睛里的痛苦,他暗暗感到震惊。“里克在哪儿?”她问,“我得找到里克——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她皱着眉头,嘴唇翘了翘,亨利看到她的牙齿掉了一半,余下的犹如一道破栅栏上的残桩。她又打了一个嗝,那气味熏得亨利的眼泪都流了出 来。
“哎呀,老天!”彼得几乎是在叫喊,“她这是怎么 了?”
“不知道。”亨利回答。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女人的眼睛又发直了,他们现在遇到了大麻烦。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他可能会考虑挨着这女人坐下来,再伸出一条胳膊搂着她——这个解决最终问题的方案可比海明威方案要有趣得多,也有创意得多。但是他得为彼得着想——彼得的第一轮啤酒甚至还没有喝到位,尽管他能不能再喝到啤酒显然要听天由命了。
话说回来,他还非常好 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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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坐在雪地上,又在用手揉膝盖,一边望着亨利,等着他采取行动——这不奇怪,因为在他们四个人中,经常是亨利拿主意。他们没有明确的头儿,但亨利差不多就是那个领头人。早在上初中时就是如此。而这女人现在谁也不理,只是直盯着前方的 雪。
冷静,亨利对自己说,深呼吸,冷静下 来。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片刻,然后吐了出来。好些了。稍稍好些了。好吧,这女人怎么了?别管她从哪儿来或在这儿干什么,也别管她打嗝时怎么会有稀释后的防冻液的气味。她这会儿是怎么 了?
很显然,是受了惊吓。彻底吓坏了,像是一种紧张症——他亲眼看到汽车擦着她的身子疾驰而过时她都丝毫未动。可她也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对刺激仍然有感觉;她对他的响指有反应,而且还说了话。询问一个叫里克的 人。
“亨 利——”
“安静点 儿。”
他又取下手套,把双手伸在她面前猛拍几下。他觉得与在林中不断呼啸的大风相比,这声音很小,可是她又眨眼 了。
“站起 来!”
亨利抓住她戴着手套的手,感觉到她本能地回握住他,不禁有些鼓舞。他弯下腰,凑近她的脸,闻到那乙醚般的气味。发出这种气味的人不可能健康无 事。
“站起来,用脚站起来!跟我一起!我数三下!一,二,三!”
他站稳身子,抓住她的手。她慢慢站起来,膝盖颤抖着,又打了一个嗝,接着又放了一个屁。她的帽子歪了,遮住一只眼睛,可她并没有要扶正的意思。亨利说:“把她的帽子扶 正。”
“什么?”彼得也站了起来,看上去明显有些摇摇晃 晃。
“我不能松手。把她的帽子扶正,别挡着她的眼 睛。”
彼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帽子戴正。这女人微微弯下腰,蹙着眉,又放了一个 屁。
“非常感谢,”彼得悻悻地说,“你真是一位好听众,晚 安。”
亨利感觉到这女人的身子在往下沉,连忙抓紧 她。
“走几步!”他又凑近她的脸喊道,“跟我一起走!我数三下!一,二,三!”
他开始朝车头方向走回来。这时她正看着他,他也盯着她,不让她的视线移开。他头也不回地对彼得——他不想冒险让她转移视线——说:“拉住我的皮带,牵着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