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琼西在医院里(第6/9页)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琼西一号”的目标是蒙罗帕克人埃米尔·布洛德斯 基。
在直升机降落区和小牧场之间,是一溜融雪和泥土搅成一团的地带,布洛德斯基正大步流星地从这里穿过,而小牧场则是里普利菌检验呈阳性者被关押之处(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与全世界所有刚被拘留的囚犯一样,他们一个个都带着不知所措的神情,高声叫唤着外面的看守,向他们讨要香烟、询问信息,或作些徒劳的威胁)。埃米尔·布洛德斯基是个矮胖子,留着小平头,那张牛头犬般的脸使他看起来只适合抽廉价香烟(其实琼西也知道,布洛德斯基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从来都不抽烟)。他现在正像一位独臂裱糊匠一般忙碌。他戴着耳机,嘴边还伸出一个小麦克风。他一边用无线电与从95号州际公路赶来的燃料供应车队联络——那些家伙很关键,因为外出执行任务的直升机回来后需要增加燃料——一边还在跟走在旁边的坎布里交谈,讨论克兹要求在晚上九点钟——最迟不超过午夜——之前建立起来的监控中心。这次行动至多将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完成,大家都在这么说,可谁他妈的能确定呢?根据传言,他们的首要目标“蓝小子”已经被消灭,可布洛德斯基不知道别人怎么能肯定这一点,因为那些大型歼击机都还没有返回。不过说到底,他们自己在这儿的任务很简单:把所有的工事搭建完毕,然后拍屁股走 人。
天哪,突然之间同时有了三个琼西:一个在长满真菌的病房里看电视,一个在存放雪地摩托车的工具间里……而“琼西三号”蓦然出现在埃米尔·布洛德斯基那留着小平头、信仰天主教的脑袋里。布洛德斯基停下脚步,怔怔地仰望着白色的天 空。
坎布里一个人往前走了三四步,才意识到道格已经一动不动,只是直挺挺地站在泥泞的草场中央。在所有这些喧哗与骚动——跑来跑去的人、盘旋的直升机、快速旋转的引擎——之间,他站在那儿,犹如一个电池用完了的机器 人。
“头儿?”坎布里问道,“没什么事 吧?”
布洛德斯基没有回答……至少没有回答坎布里。他对“琼西一号”——工具间里的琼西——说:打开引擎盖,让我看看火花 塞。
琼西找不到打开引擎盖的拉手,但布洛德斯基指点了他。接着,琼西俯下身去,察看着小引擎,他不是为自己察看,而是把自己的眼睛变成两部高分辨率照相机,再把图片发送给布洛德斯 基。
“头儿?”坎布里更为不安地问道,“头儿,怎么了?出什么事 了?”
“没出什么事。”布洛德斯基缓慢而清楚地回答。他把耳机取下来套在脖子上;耳机里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让我想一会 儿。”
然后他又对琼西说:有人把火花塞拔掉了。到周围找找看……对,在那儿。工作台那一 头。
工作台的那一头有个蛋黄酱瓶子,里面装了半瓶汽油。瓶盖上有通气孔——用起子戳了两个洞——以免油气积聚太多。两个“冠军牌”火花塞泡在里面,犹如保存在福尔马林防腐剂里的标本。
布洛德斯基大声说:“把它们擦干。”坎布里问:“把什么擦干?”布洛德斯基心不在焉地叫他别讲 话。
琼西掏出火花塞,擦干,然后按照布洛德斯基的指点把火花塞装好连接上。现在再试试,布洛德斯基说,这一次他的嘴唇没有动,雪地摩托车“轰”的一下发动了。检查一下汽 油。
琼西照办了,并说了声谢 谢。
“不客气,头儿。”布洛德斯基说,然后又大步往前走去。坎布里不得不一阵小跑才跟上他。他注意到,道格发现自己的耳机套在脖子上时脸上出现一丝迷 惑。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坎布里 问。
“没事儿,”布洛德斯基回答,可实际上却有事儿,是的;很显然是有什么事儿。谈话。一次交谈。一次……咨询?没错,正是这样。可他却记不清是什么话题了。他所能记得的是今天早晨天亮之前他得到了指示,当时组里正忙成一团。克兹直接下达了命令,包括遇到异常情况必须报告。这算异常吗?这算怎么回 事?
“是一阵头痛,我想,”布洛德斯基说,“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而时间又总是不够。好了,孩子,快跟 上。”
坎布里跟了上来。布洛德斯基又继续他同时进行的两个话题——一会儿是车队,一会儿是坎布里——但是又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是第三场谈话,现在已经结束了。算不算异常呢?布洛德斯基觉得也许不算。显然不值得告诉那个无能的杂种珀尔马特——对珀利来说,任何事情只要他那个随身携带的记事板上没有记载,就不算存在。克兹呢?绝对不行。他对那个老家伙很尊敬,但是更害怕。他们都怕他。克兹很机智,克兹很勇敢,不过克兹还是丛林中最疯狂的猴子。布洛德斯基甚至不愿意涉足克兹的影子投下过的任何地 方。
安德希尔呢?他能不能找欧文·安德希尔谈 谈?
也许能……也许不能。碰到这种事情,说不准你会莫名其妙地被关起来。在刚才那一两分钟的时间里,他听到了什么声音——至少是一个声音——可现在他觉得没事儿了。可 是……
在“墙洞”,琼西驾驶雪地摩托车从工具间呼啸而出,朝“深辙路”奔去。他经过亨利旁边时感觉到了他——亨利藏在一棵树后面,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甚至把嘴埋进了苔藓之中——他知道亨利成功地躲了过去,没有被那团包围着他意识最后核心的云发现。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他最后一次靠近老朋友,因为亨利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森 林。
琼西真希望刚才能跟他道 别。
7
我不知道这部电影是谁制作的,琼西说,不过我觉得,他们用不着费劲熨礼服去出席奥斯卡颁奖典礼了。事实 上——
他往两旁看了看,注目所及只有银装素裹的树木。他重新往前看去,前方只有“深辙路”在继续延伸,而雪地摩托车则在他腿间振动。根本就没有什么医院,根本就没有什么格雷先生。那一切只是一场 梦。
可那不是梦。的确有一个房间。但不是病房。没有床,没有电视,没有吊瓶架。其实东西很少;只有一块公告板。上面钉着两样东西:一张新英格兰北部地图,有些线路被标示出来,那是特莱克兄弟公司常年要跑的路;一张年轻姑娘的照片,姑娘的裙子掀了起来,露出一撮金色的体毛。他正隔着窗户远眺“深辙路”。琼西很肯定这曾经是病房里的窗户。可是病房没什么好的。他必须出来,因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