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16/29页)
“没事的时候看看”,意思是:这不是官方文件,所以这是私人的——这确认了传闻里说的范霍文处在暴风中心的位置。于是尼古扬说可以。对卡米尔的要求,他从来不拒绝,因为通常并不用冒什么风险,而且他也喜欢神秘,发现弱点,着手研究细节。他是个法医,他很喜欢这些。
“大概下午五点的时候你打给我?”
说着,他把档案关进了抽屉里。这是私事。
13:30
现在是时候回到办公室了。他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所以一点也不想回去,但他必须回去。
在走廊里,卡米尔对同事们打招呼,其中的不自在感,哪怕一个没研究过心理学的人也能充分感受到。在法医那儿是沉闷的,而在这里,是烦扰。就像所有办公室的情况一样,三天的时间足够让流言传播了。它越模糊,就越夸张,这是它的力学机制。经典机制。于是,有些同事表达同情的动作已经有了悼念的色彩。
就算被问到,卡米尔也完全不想对任何人交谈或解释,何况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从何说起。幸亏,在他的团队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忙。在这里的不过两个人,卡米尔用手打了个招呼,一个同事在打电话,他抬起手臂,警官早,另一个刚有时间转过来,卡米尔已经走过去了。
路易随后就赶到了。他一言不发地走进警官的办公室,两个人互相看着。
“到处都在找您……”
卡米尔身子倾向办公桌,上面有一个来自副局长米夏尔的召集通知。
“我知道这个……”
晚上七点半,在晚班的会议室里。一个不带任何偏袒的地方。通知没有说明有谁会在。这个程序不合常规。当一个警察被紧紧盯住的时候,是不会被传唤来要求做解释的。所以,可能也就是通知他,将开启一个针对他的调查。也就是说,通知或者不通知,没什么区别;也就是说,米夏尔手上掌握了实实在在的材料,卡米尔已经没有时间消除影响了。
他不想试着去理解这一决定,这不是燃眉之急,晚上七点半,差不多就等于一千年以后。
把外套挂上,他把手伸进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塑料袋,为了不让手指接触到它的内部,他两手摆弄它好像摆弄着一捆炸药一样。他把马克杯放到办公桌上。路易凑近了,好奇地俯下身,低声读道:我的伯父真麻烦……
“这是《叶甫盖尼·奥涅金》的第一句吧?”
终于有一次卡米尔能回答了。是的。马克杯属于伊琳娜,这一点他没有告诉路易。
“我要你派人分析那些指纹。要快。”
路易点头表示接受,重新合上了塑料袋。
“我把清单……归在佩尔戈兰的案子上?”
克劳德·佩尔戈兰,那个在自己家被勒死的变性人。
“或者之类的……”卡米尔表示同意。
以这种什么也不告诉路易的方式行动越来越难了。卡米尔难以决定是不是要透露些什么,首先是因为这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但也因为,如果路易一无所知的话,他就不会遭来责问。
“好了,如果想马上结果的话,”路易说,“我得趁兰波尔女士还在的时候过去。”
兰波尔女士很喜欢路易。她也同范霍文警官一样,想收养路易。她是一个顽强的工会成员,她的斗争目标,是推迟六十岁的退休年龄线。她已经六十八岁了,每一年她都能找到新的借口继续工作。尽管她已经门庭冷落,她也还有至少三十年的战斗精神没有耗竭。尽管时间紧迫,路易也一动不动。他手里拿着塑料袋子,陷入了激烈的思考,于是他就站在办公室的门槛上,以一个年轻男子正准备求婚的那种方式站着。
“我觉得我错过了不少情节……”
“别担心,我也是。”卡米尔笑着回答。
“您喜欢把我放在一边……(话音刚落,路易举起了手)这不是在怪您!”
“这就是在怪我,路易。你有理由这样做,只是现在……”
“太晚了?”
“正是。”
“太晚要求解释还是太晚怪您了?”
“比这更复杂,路易。一切都太晚了。理解,应对,跟你解释,都太晚了……可能对我体面地解决这件事来说也太晚了。现在的状况并不太理想,你也看见了。”
路易含混地指着天花板,肯定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有耐心。”
“你会有独家新闻的,”卡米尔回答,“我保证。我欠你很多。如果一切如我所料,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在警察局能梦想到的最大的成功:为长官们所瞩目。”
“成功,是……”
“没错,说吧,路易!快引用语录!”
路易笑了。
“等会儿,”卡米尔继续说,“让我来猜一猜:圣-琼·佩斯!不对,还有更好的:诺姆·乔姆斯基!”
路易离开了办公室。
“啊,对……”他把头伸回来,“在您的备忘板上……我想是有一个给您的什么东西,我不确定……”
没错。
一个便利贴。上面写着勒冈的带棱角的字迹:“巴士底站,罗切特出口,下午三点”,这已远不仅仅是一次会面了。
总督比起打他的电话,更倾向于留一个无名的字条在他的备忘板上,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让·勒冈表达得很清楚:我会很小心。他还表达了:我跟你够朋友,足够让我为你担风险,但跟你公然碰头可能会加速终结我的职业生涯,那我们就小心行事。
有着他这样的身材,卡米尔习惯受到一定程度的排挤,有时只不过是坐个地铁而已就……但变成警察的怀疑对象,参考这三天发生的事情,就算这不是什么让人太惊讶的事情,对他也已经是个恶劣的玩笑。
14:00
费尔南是个正派人,是个傻帽,但不是令人不舒服的那种。餐馆打烊了,但他又恢复营业,因为我饿了。他给我做了个牛肝菌煎蛋。他是个好厨子,他也本该一直做这个。但事情总是这样,打工的只梦想着当老板。他全身背满了债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得到当“老板”的快乐,多蠢啊。不过对我来说,这很好,傻帽对我们有用。鉴于我向他收的利息之高,他欠我的钱是永远也还不上了。一年半以来,我差不多每个月一次接济他的生意。我不知道费尔南有没有意识到他的餐厅是属于我的,毕竟弹指的工夫,这个自认老板的人就要去吃救济粮了。但我不必向他提起这事,毕竟他也给了我不少帮助:他为我做不在场证明,充当我的信箱、办公桌、证人、担保人和提款机,我把他的地窖都掏空了,他还在我需要的时候招待我。去年春天,安排这女人与卡米尔·范霍文的邂逅的事他做得很完美,所有人都做得很完美。打斗进展得很好。在对的时间,我最爱的警官终于起身做了他该做的事情。我唯一的担心就是会有别人先站起来介入,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惹人爱了。当然,现在不是了。今天,带着她的伤疤、她的断牙和像灯罩一样的头,她也可以在餐厅里激起点争端,但不会有太多男士急着去帮她了,而之前她确实让人很愿意去和我们的好费尔南打一架。漂亮,还机敏,她知道怎么使眼色,也知道对着谁使。不论有意无意,范霍文最终还是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