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9页)

或许他也算是个旅行者,可并不是普通人。

从哥德堡来到这里,一路上他一直在与越发混乱的心绪作斗争。直到登上渡轮的这一刻,他仍然未能抑制住内心的情绪。

现在他知道自己离那里不远了。现在他必须控制好自己。他即将要做的事绝不容许半点动摇或软弱的情绪出现。他必须强迫自己变得冷静而坚强。

待渡轮出发后,他的内心觉得异常冰冷,而且无从遮蔽,就像渡轮沿途经过的礁石一般。他突然想到了博斯克斯。

他们彼此拥抱过了。

***

奥莉维亚在火车上睡得很不好,现在她静静地躺在小屋里的简易小床上,将四肢伸展开来,嗅着房间里的发霉气息。也许这并不是霉味,她心里想着,倒更像是房子不通风的后果。她抬头看了看几面光秃秃的墙壁,墙上没有挂画,也没有海报,甚至连渔夫用的由绿色玻璃制成的老式浮漂也没有。贝蒂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被流行杂志采访,当然阿克塞尔也不会——如果这里的家居摆设是由他负责的话。奥莉维亚再次举起了地图,这幅地图是她在斯特伦斯塔德市登上渡轮之前就买好了的。地图详细地描绘了西北面的情形,那里有一些名字很滑稽的小海湾,而海瑟尔维卡尔纳海湾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那里就是她真正想去的地方。

谋杀案就是在那里发生的。

此次旅程就是为了去到那里,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去谋杀发生的现场,看一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模样。

谋杀案现场旅行者?

随你怎么说吧。总之她一定得去那片海滩,一个年轻女人就在那里被活埋和溺亡。

那个女人的子宫里还有一个胎儿。

奥莉维亚放下地图,任由自己的思想驰骋起来。她想到了海瑟尔维卡尔纳海湾,想到了那片海滩、大海、退潮和海滩上的赤裸女人,还有躲在某处暗中观察的小男孩,随即她想到了那三名行凶者。行凶者的数量是写在调查报告中的,据说信息来源是小男孩的证词,可是他们怎能对此如此确定呢?怎能如此确信一名被吓坏了的九岁男孩在半夜没有看错呢?或者他们其实并没有确定?也许他们只是假定小男孩看到了三名行凶者是符合事实的?由于警方不知道从何入手,他们会不会只是把这则信息作为展开调查的出发点呢?假如行凶者有五个人会怎样?他们是个小的宗教团体吗?

噢,又来了!

这样胡乱臆测没什么好处。

她起身下床,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是时候化身为谋杀案现场旅行者了。

贝蒂先前曾经说过的跟天气有关的事,现在真的非常准确地应验了。除了雨水尚未落下之外,其他的都被她言中了。海风的风速提高了近一倍,气温也骤然降低了。

总而言之,屋外的天气真的相当糟糕。

由于外面风力太大,奥莉维亚差点儿推不开门。她刚一出门,风就把门吹得重重地关上了。针织套头衫发挥了一点作用,可是风将她的头发吹得贴在脸上,几乎完全遮蔽了视线。雪上加霜的是,雨点也开始落了下来。她怎么就没想到要带一件雨衣呢?她的行为真的很像一个外行!或者按照贝蒂的说法,这就是大陆人常有的做法。奥莉维亚抬眼看了一下阿克塞尔的房子。

算了,别想了。她可受不了陌生男人作陪。

她朝那片阴暗的森林走去,好在看起来只有一条路。

这是一片过度繁茂的森林,已经有好几十年没被疏伐过了,也没有人去清理灌木丛。森林里遍地都是干枯硬脆的树枝,密集而杂乱的灌木丛,还有少量已经锈蚀的羊圈铁丝网,满眼都是黑乎乎的景象。

不过她能勉强沿着林间小径往前走,目前还好的是树丛中的风减弱了不少,只是雨水很折磨人。起初她用地图遮挡自己的头,后来才发现这真是个愚蠢无比的做法,因为她只有靠着地图才能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按照贝蒂的说法,她首先会看到那个小男孩奥维·加德曼的房子,那栋房子就在这附近的树丛中。然而,奥莉维亚开始怀疑实际情况也许并不是这样的,她四周只有一堆堆杂乱的灌木、倒下的树枝和生锈的铁丝网。

突然间一栋房子跃入了她的眼帘。

这是一栋简易的黑色木结构房屋,一共有两层,正好位于树丛中的一片开阔区域,原本生长在这里的树很久以前就已经被砍掉了。房子后面是峭壁的边缘,没有花园。奥莉维亚看着这栋房子,它看上去像是被荒废了一般,略微流露出阴森的气息。起码在眼下这种天气环境下,这栋房子确实给人这种感觉。天色渐暗,风越来越大,奥莉维亚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为什么想要看到这栋房子?她已经知道那个男孩——或者说如今大概三十二岁的那个男人——并不在房子里面,贝蒂早就告诉过她了。她摇了摇头,掏出手机为房子拍了几张照片,心里想着自己总可以把这些照片附在作业报告里吧。

这就是奥维·加德曼的房子了。

她提醒自己,回到租住的小屋后要记得打电话给他。

奥莉维亚又花了三十多分钟的时间来到岛的北面,到了这里她才彻底明白了贝蒂为什么要警告她。这个区域完全暴露在无边的大海面前,雨水从厚厚的乌云中落下,狂风在礁石群中呼啸而过,滔天巨浪涌过来拍打在礁石上。奥莉维亚无法判断浪头究竟有多高,她只知道风很大,雨也很大,自己就像小草一样摇摇欲坠,孤立无援。

她在一块大礁石背后蹲了下来,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海。她原本以为自己所处的位置非常安全,然而突然间一个大浪咆哮着扑向被她当作庇护所的礁石,海水顿时浸没了她的双腿。待她发觉冰冷的海水正涌动着拉拽自己的身体时,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慌。这一瞬间除了尖叫,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如果她没有幸运地顺势滑进一个小岩沟,那她就会被海水拽进大海里。

不过她也是在事后许久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现在她正在奔跑。

双腿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

拼命逃离那正冲上干地的海水。

她跑得很快,至少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直到自己被一块平坦的岩石给绊倒了。她重重地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身下的岩石,不住地喘息着。她的额头上在流血,那是刚才落入岩沟时撞伤的。

过了好一阵,她才转过头去看着小海湾之外的狂暴大海,意识到自己真是一个大笨蛋。

随即她开始战栗起来。

她浑身都被海水浸透了。

由于今晚“超级莱福”会在斯特兰德肯特恩餐馆吹长号,所以这里并没有多少客人。其实从其他方面来看,这家餐馆的声誉还是挺不错的,也许“超级莱福”的长号演奏反而驱走了很多客人。餐桌旁零零星星地聚着一些岛上居民,他们面前摆着几瓶啤酒,“超级莱福”正坐在一个角落里吹长号,而丹·尼尔逊也在餐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