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逞唇舌娇娃影秘事,渡陈仓檀郎赴佳期(第5/8页)

那少年忙答道:“不累,先生!”

此言一出,三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片刻奉上茶来,果然是上好的碧罗春。

桑卫兰见四壁挂得都是画,忍不住放下茶,四下里看了起来,他虽不大通,常见夏谙慈与刘则轩谈论起来,也略懂一些,不由叹道:“想不到东方先生这么风雅,收藏了这么多的文人古画!”

夏谙慈只顾喝茶,垂着头,淡淡地道:“其实都是一个人画的。”

“哦?”桑卫兰不由吃了一惊。

这四墙上已挂了数副字画,或行或草,或腴或瘦,或谨或狂,若不是夏谙慈如此说,绝看不出乃同一人手笔。

“他若能专于此道,数百年间绝无可及者,”夏谙慈看出了他的疑惑,低低地道,“花间四君子,果然名不虚传!”

正说着,那个日本少年又走了过来,“我家先生请二位先生过去!”他一说到“先生”两个字,就忍不住想笑,分外努力地板着脸。

两人并肩走出,此时大厅里宾客都到齐了。

果然不过三、四十位,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早有准备,想是东方楚打过招呼了。

英法两国领事、卢嘉祥、虞正卿等诸人,都若无其是地打了声招呼,虽是彼此应酬寒暄,一团和气,无形中却隔了一层距离。

偶尔眼神探针般地探过来,刺得人头皮一紧。

夏谙慈一向冷淡惯了的,倒是桑卫兰谈笑风生,没事人一般。

东方楚一出现,整个房间立刻安静了下来。

尽管并非初见,但夏谙慈还是忍不住感叹: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他长得很高,略瘦,淡淡的灰色长衫,身材笔直,通脱。

端肩削臂,骨肉匀亭。

他永远都似刚从水墨画中走出来,或说整个人就是淡淡水墨晕染的一幅画。

他的眼微微眯着,像是有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

他微微笑着,带着点苍桑,又带点自嘲,然而又温暖,如初春暖煦的风。

他的美,是可以颠倒众生的。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夏谙慈身上。

像一只温暖而粗糙的大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头,或许,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夏谙慈定了定神,原来东方楚正看着桑卫兰,桑卫兰也紧紧盯着他,彼此点头,微笑。

“各位,多谢大家莅临寒舍。

今天我很高兴地告诉诸位:我的侄孙若希儿,我唯一的亲人,已经找到了他如意郎君,此生挚爱,请大家祝福这对有情人吧!”

人们礼节性地鼓掌,只是掌声寥落得令人有些尴尬。

人们心中都在疑虑:若希儿这么快就找到了心上人?自己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得到?不会是早就设计好的吧?如此一来,要东方楚交出财权,岂不成了一句空话?若希儿订婚尚且如此,那么破解东方惨案呢,不会也是一句空话吧?

在场的宾客各有所思。

老成些的,不动声色。

一些性情耿直的,已难掩其疑虑鄙薄之情态。

东方楚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凭栏微笑,姿态玄然。

正说着,若希儿与一个陌生的男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众人为之屏息。

只可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若希儿身材娇小,合体的黑色真丝礼服,冰肌雪骨,玲珑剔透。

而他身畔的年轻男子,身长玉立,唇红齿白,眼睛里就透着聪明和气。

这世间最美好之事,莫若佳女檀郎,年貌相当,又正值锦秀年华,衣冠裘马。

那些心怀不满的人们,见此情景,简直有些不忍心出言挑剔。

然而明眼人也不难看出:若希儿的神情有异。

虽算不上伤心难过,但也没有女子觅得佳偶时的欣喜,而是淡淡然,一幅不置可否,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令人心生疑窦。

“哎!东方家的贵婿!”突然有人阴阳怪气地发难,“说说你们的恋爱经过吧,也给我们传传经啊!”众人定睛望去,原来是浙皖督军卢嘉祥之子卢寒云,他父亲站在他身后,阴骘地笑。

夏谙慈轻轻掐了下桑卫兰的手,这下有热闹看了!

“若希儿回国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么快就选定了佳婿,”卢寒云冷笑,“牲口配种哪?”

众人“哄”地一声笑出来,卢寒云的话虽粗鄙,却正合人心。

东方家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你给我闭嘴!”若希儿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的鼻子,“卢寒云,你别在这里放肆,小心我把你写的信印成传单撒到街上,再用高音麦克当众读出来,让人看看你那幅恶心的嘴脸!”

卢寒云显然没想到若希儿还有这一手,不由一愣,不过他马上嘻嘻笑道:“我给你写的信?不就是我想对你说的心里话嘛,嘻嘻,你想听,我现在就说给你,还发什么传单吗?我这就说给你听:若希儿,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若希儿突然提高声音,“老陈,把前天卢公子的电话录音放出来听!”

卢寒云闻声一愣,只听后面房间里传来了留声机“嘶嘶啦啦”的杂音,片刻,只听一个年轻男子油滑的声音,“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有了你,我爹又算什么东西?我娘又算什么东西?我爹都是个老头子了,有什么好怕的?他死以后,什么都是咱俩的了,我只听你一个人的了……”

众人都听得出是卢寒云的声音,不由得哄堂大笑,卢寒云满头满脸都胀成了紫色,浑身上下汗水涔涔,侥是他一向浅浮轻薄,无德无行,此时也忍不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卢嘉祥亦是又惊又羞又怒,想不到儿子说出这等忤逆无行的话来,但此时也得撑足场面,假意怒道:“东方楚,你找谁学我儿子的声音,坏我们父子的名声?不把他交出来,我们今天没完!”

东方楚一直不动声色,此时才悠然笑道:“卢司令,不但令郎,阁下还有录音留在鄙处呢,要不要一起欣赏一下?”

卢嘉祥闻言满脸煞白,嘴唇哆嗦着,只是说不出话来。

想必亦有丑态,被东方楚抓住了把柄,一时几欲动武。

正欲发作之际,一眼瞥见法国领事与南京特派员,都在向他微微地摇头,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东方楚敢把事情作绝,事先岂无准备?他卢嘉祥能有今天的地位,自然是能屈能伸,不吃这眼前的亏,这奇耻大辱,留待日后再报!

“东方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拱了拱手,逐字切句地说,谁都能听出他的恨意来,“后会有期!”

他对着蔫头搭脑的儿子,恨恨地喝道:“走罢!不成器的东西!”

众人赶快涌向两边,为他们父子俩让出一道路来,卢寒云吹了些冷风,方才有些清醒:方才录音中所说的话,都是若希儿事先设计好了问话,诱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