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5页)
贝芙莉在我进电梯之前追上来,她把我两只手握在手里,说:“带你妹离开,卡蜜儿。她在家里不安全。”
从伍德贝瑞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五号快速路,快速路下去有一家摩托车酒吧,酒吧里有卖六罐装的冰啤酒,而且老板不会检查证件,我以前高中的时候常去那里偷买酒。酒吧里有个飞镖靶,飞镖靶旁边有一台公用电话,我掏出零钱打电给柯瑞。是艾琳接的,声音跟往常一样温柔稳重,宛如远方的山峦。我只报了名字,就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卡蜜儿,小宝贝,怎么了?没事吧?唉,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没事。对不起。你上次打来以后,我就一直要法兰克劝你放弃。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还是哭个不停,连本来要说什么都忘了。一支飞镖射到标靶上,结结实实地发出咚的一声。
“你该不会……又开始伤害自己了吧?卡蜜儿?宝贝,你吓到我了。”
“我妈她……”我还没说几个字,泪水就再度溃堤,全身上下大力抽搐,我弯下腰,把满腹的心酸都哭出来。
“你妈妈?你妈妈她没事吧?”
“没事。”说完我像孩子似的号啕大哭。艾琳用一只手遮住话筒,用气音催促法兰克,“出事了……出大事了”,过了两秒,玻璃哐啷碎裂。大概是柯瑞起身动作太猛,撞到桌子,威士忌酒杯摇摇晃晃地摔到地上。
“卡蜜儿,告诉我,怎么回事。”柯瑞的声音粗得吓人,好像他此刻正抓着我的臂膀大力摇晃。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柯瑞。”我声嘶力竭地说,“我知道了。”
“咦,那你有什么好哭的啊,小菜鸟。警方将嫌犯逮捕了吗?”
“还没。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标靶又发出咚的一声。
“是谁?卡蜜儿,告诉我。”
我把话筒靠着嘴巴,压低音量说:“我妈。”
“是谁?卡蜜儿,大声一点。你在酒吧?”
“是我妈做的。”我对着话筒大吼,把心里的话像泼水一样泼出去。
一阵冗长的沉默。“卡蜜儿,你压力太大了,都是我的错,不应该那么快就派你去跑新闻,你才刚……我要你现在就去附近的机场,马上飞回来。不用拿衣服,也不要开车,人回家就好。我晚一点再派人去拿。机票刷卡买,等回家我再给你钱。总之你先回家吧。”回家回家回家,好像在给我催眠一样。
“我永远也不会有家了。”我呜咽地说着,再次抽抽噎噎起来。“柯瑞,我必须先把这里的事情做个了结。”他叫我等一下,但我已经挂了电话。
我在葛绿蒂餐厅找到理查德,他很晚才吃晚餐,边吃边看一篇费城的剪报,报道娜塔莉的剪刀攻击事件。我在他对面坐下来,他勉强跟我点头打声招呼,接着就垂下眼睛盯着一碗油腻腻的芝士小米粥,然后抬起头,端详我肿胀的脸。
“你没事吧?”
“我想是我妈杀了玛丽安,安和娜塔莉也是她杀的。我知道你跟我的看法一致。我刚去了一趟伍德贝瑞。你这个烂人。”从五号快速路到二号快速路的路上,我的悲伤不知不觉转成了愤怒。“我不敢相信你花那么长时间跟我在一起,竟然是想从我身上套出我妈的消息。你这个人真是烂到家了!”我气到浑身发抖,连说话都结巴了。
理查德从皮夹里掏出十美元,垫在盘子底下,走到我身旁,伸手拉我的臂膀。“卡蜜儿,跟我到外面去,在这里说话不方便。”他拉着我走到门外,打开车门,推我上车。
他开车上了峭壁,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每次我想开口,他就伸手制止我,后来我索性转身面向窗户,看着树林从车窗外飞奔而过,化成一片模模糊糊的蓝绿色影子。
我们停在几个星期前赏河的位置。一片漆黑中,脚下的河水奔流,部分水流映着月色,看起来好像从落叶堆觑见甲虫在奔忙。
“我也要来说一些老套的台词了。”理查德侧身对着我。“没错,我一开始的确是因为你妈才接近你,但后来我就真的爱上你了。尽管你心房深锁,但我还是爱上了让人猜不透的你。我当然明白你有你的苦衷。原本我想直接盘问你,但我不知道你和你妈有多亲,也不想听你说自己妈妈的坏话。再说,卡蜜儿,我根本也没有把握。我还需要时间调查她,那只是我的直觉而已。我东打探西打探,听大家说你、说玛丽安、说艾玛、说你妈。但不管我再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女人不可能下这种毒手。连环杀童犯呀!但是后来,我的想法改变了。”
“为什么?”我的声音如废铁般毫无生气。
“因为那个小男孩——詹姆斯·卡比西。我不停地想起他的口供,他说他看到一个像坏巫婆的女人。”我心底响起护士贝芙莉的声音:令人战栗的格林童话。“虽然我不相信他亲眼看到你妈,但我相信那是一种感觉,是某种潜意识的恐惧在作祟,导致他产生坏巫婆的印象。我开始思索,什么样的女人会杀害小女孩,还拔光她们的牙齿?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养育行为偏差的女人。安和娜塔莉死前都被凶手……照顾过,双方家长都在尸体上发现反常的蛛丝马迹:娜塔莉的指甲被涂成了桃红色,安被人刮过腿毛;而且两个人的嘴唇都有涂过口红的痕迹。”
“那拔牙你怎么解释?”
“笑容不是女孩最佳的武器吗?”理查德终于转过身来面对我。
“以这两个女孩来说,笑容真的是她们的武器。你告诉我咬人的事,让我更加肯定凶手是女性,这个凶手看不惯其他女性拥有力量,认为有力量的女性很粗俗。她照顾这两个女孩,驾驭她们,依自己的喜好塑造她们。一旦她们排斥、反抗,凶手立刻凶性大发,她们只有死路一条。她选择勒死女孩,勒这个动作就是一种驾驭,眼睁睁地看着受害者慢慢死去。有天我在办公室写下这段对凶手的臆测,写完后想闭目养神一下,没想到脑海中就浮现出你妈的脸。她会突然发飙,跟死者的关系也很密切,而且还没有不在场证明。不过我们需要解剖玛丽安的遗体,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更有力的证据,譬如毒物残留等等。”
“让她安息吧。”
“没办法,卡蜜儿。你很清楚这么做才是对的。我们会非常尊敬她。”他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不是手上,也不是肩膀上,而是大腿上。
“你们真的怀疑约翰是凶手吗?”把手拿开!
“大家动不动就抬出他的名字。维克里有点走火入魔,一直说娜塔莉有暴力倾向,所以说不定约翰也有暴力倾向。加上他又是个外地人,你也知道本地人有多不信任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