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消失的佛(第9/12页)

“我们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都在深山里,在这个被高围篱包围的瑞祥房工作。如果我是地鼠,大家也都是地鼠──这里是地鼠村,地鼠忙碌地活动爪子,每日每夜都在雕刻佛像。”

他的声音带着空虚和豁达。

松月老房主身穿和服,坐在轮椅上抱着双臂,轮流看着我们的脸,突然对我们说:

“我看你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反而象是在担心我们。

“这里不宜久留,否则可能会连累你们。”

“连累──什么意思?”

真备静静地反问道。松月老房主没有回答,抬起那双深邃的双眼直视着真备。

“你们在一旁观察警方的搜索──目前他们是不是一无所获?”

“对,好像是这样。”

“警方也搜索了围篱外吗?”

“对,有去搜索。”

“也一无所获吗?”

真备点点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就连真备似乎也猜不透松月老房主在想什么。

“你──作家先生。”

“是,我在。”

松月老房主没有立刻往下说,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我。

“你给警方看了那张照片吗?”

“照片……”

我愣了好几秒,才理解他在说什么。

“喔,你是说流血的乌枢沙摩明王的照片。不,我没有拿给警方──”

“既然这样,以后也不要给警方看。”

“呃,但是……”

“不光是警方,也不要给瑞祥房的任何一个人看到。还有,那天晚上你看到的,你听到的──都统统忘了吧。”

松月老房主用好像要穿透身体般的锐利眼神看着我,又叮咛了一次:“了解吗?”这句简短的话沉重而冰冷,不允许别人反驳。我虽然感到困惑,也只能像机器人般点点头,却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即使请教你刚才这句话的意思,你应该也不会告诉我们吧?”

真备问道,松月老房主沉默地点点头。

“但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另一件事。前天,你在工房外说──冈嶋先生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有这么说吗?”

真备无视松月老房主的反应,继续问道:

“你怎么知道?”

“啊──我记不太清楚了。”

“你的女儿皆神茉莉小姐,以及二十年前,和她一起消失的佛像师韮泽隆三,到底和瑞祥房目前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

听到茉莉的名字,松月老房主削瘦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一阵沉默后,他吐了一口细长的气,无力地低下头。他脖颈后方的颈骨好像树节般涂出。

松月老房主开口了,然而却是向我发问。

“你不是听到──那孩子的名字吗?聪一失踪的那天晚上,在隆三雕刻的火头神庙前,你不是有听到吗?”

“对,叫茉莉──我的确听到有人叫了这个名字好几次。”

如泣如诉。声声呼唤。

“我告诉你们一件事。”

松月老房主缓缓抬起头说:

“直呼那孩子「茉莉」的──只有我、松月和隆三而已。我和松月已经很久没有提起那个名字了。”

他深邃的眼神轮流打量着我们。

“──你们了解其中的意思吗?”

松月老房主说完这句话,用满是青筋的手转动轮椅的车轮,背对着我们。

“姬婶。”

听到他的叫声,眼前的拉门轻轻打开。松月老房主摇了摇有如假人般的手,消失在室内。这时,我发现轮椅经过的小径夹到一根褐色的刺状物。

“是杉树的枯叶……”

真备在一旁轻声说道。

不一会儿,警察、唐间木老爹和衣婆婶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谷尾、竹梨两名刑警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小屋内同样一无所获。

7

“──真备,你睡着了吗?”

我小声问道,旁边的被子窸窸窣窣动了起来。

“怎么了?想去上厕所吗?”

黑暗中传来带着鼻音的声音。

“想上厕所我自己会去,不是──我只是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躺在真备另一侧,离我们稍微有一小段距离的凛说:“越想睡,越会想起鸟居先生胆怯的声音,和松月老房主的话……”

我也一样。他们的言行太令人匪夷所思,实在让人想不透,我从刚才就一直闭上眼睛躺在那里,却完全没有睡意。

真备探头看着放在枕边的手表。

“十一点半──”

他坐了起来,用力抓着脖子,叹了一口气。

“真伤脑筋,其实我也睡不着──我们去餐厅喝杯热茶吧。衣婆婶可能已经睡了,但我们自己去喝茶应该没问题吧。”

“那我也去。”

“我也要去。”

我们三个人悄悄走出房间。跨过门槛,光着脚踩在走廊的地板时,那种冰冷感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咦……”

餐厅的门缝中泄出黄色的灯光。

“这么晚了,谁还在里面?”

我纳闷地拉着门把,当我轻轻打开门时,里面的人全都回头看过来。

“哇哈哈,你们闻香而来吗?”

身穿浴衣加棉袍的唐间木老爹举起装着褐色液体的杯子。松月、鸟居、魏泽和摩耶都围坐在桌旁喝啤酒。

“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我们可以加入吗?”

真备问道,松月挑了挑眉毛,示意我们坐下来。

我们三个人穿着睡衣走进餐厅,加入了他们。

“各位也来喝啤酒吧?”

摩耶穿着运动衣,起身看着我们。刷完牙后的啤酒并不好喝,但看到摩耶开心的表情,我忍不住点头。

“真备先生也喝啤酒吧?北见小姐呢?”

“小凛,你也喝啤酒,对吧?对吧?”

唐间木老爹坐在对面,红着脸靠了过来。凛一脸为难地把身体往后仰,点头说:“对,好。”

摩耶走进布帘,立刻拿着啤酒瓶和杯子走了出来。她拿杯子给我们时,还递给我们每人一根牙签,应该是让我们吃桌上小盆子里的腌菜。

“道尾先生,你这次没带鱿鱼干吗?”

凛对我耳语道。她可能想起十个月前,住在福岛县的民宿时,大家一起吃我带的鱿鱼干的情景。

“我又不会随时带在身上。”

我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这次也带了。我有悄悄塞进行李以防万一,但现在不方便回房间拿。

松月为我们斟酒。他从刚才开始就不发一语,神情也很忧郁,但似乎并不是因为我们加入的关系。

相较之下,鸟居和魏泽的表情更加阴沉。鸟居像骸骨般的脸不停地抽搐着,自从我们走进餐厅之后,他始终盯着桌面。魏泽不时举杯喝酒,眼镜后方的两眼不停地东张西望,虽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但那张像吹了气的晴天娃娃般的脸,反而比平时更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