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2/15页)
五分钟之后,费伯越过了铁丝网。
他向正南方走去——当各个方向都有同等价值时,直线便是最佳选择了。他没有用手电筒,尽可能靠近土岗和树林,而避免在高处行走,以防突然露面的月亮会照出他的身影。这一片荒野全是黑色、灰色和银色的交织。脚下的土地有些水汪汪的,就像附近有沼泽。他面前有一只狐狸穿越而过,像灰色猎犬一样迅疾,像猫儿一样优雅。
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他遇到了第一处军事设施的迹象——但那些迹象看起来有些古怪。
月亮出来了,他看到在他前方大约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有好几排平房,排列之整齐,一眼就可断定是军队营房。他立刻卧倒,但随即怀疑这眼前景象的真实性,因为那里既无灯光也没声响。
他一动也不动地趴了十分钟,想看看出现什么情况可以解释他的怀疑,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有一只獾笨拙地爬进他的视野,看了看他,就又溜掉了。
费伯匍匐向前。
他凑得更近时才看明白,那些营房不仅没有主人,而且根本还没有盖好。大多数建筑只是几根角柱撑起一个屋顶,有些有一面墙。
一个突然的响声惊动了他,他卧倒不动:原来是一个人在笑。他静卧着观察。一根火柴划着了,又熄灭了,余下了两个红光点——在一座未完成的房子里有两名哨兵在吸烟。
费伯触了触袖中的锥形匕首,然后又继续向前,向远离哨兵的营地另一侧爬去。
那些建了一半的营房既没铺地板,也没打地基。附近没有建筑车辆,没有手推车,没有水泥搅拌机,没有铁铲,也没有砖堆。从营房有一条泥路穿越田野,但从车辙里长满的野草表明,这条路已好久没车经过了。
似乎有人曾一度决定在这里驻扎上万的军队,但在动工兴建营房几个星期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不过这地方有些情况无法这样解释。
费伯蹑手蹑脚地四下走动,以免惊动哨兵。在营地中央有一批军车。辆辆破旧生锈,而且全是空壳,没有一辆引擎或任何机件。如果有人想拆卖车辆零件,为什么不把外壳也一起当废铁呢?
那些有一面墙的房子,全都位于最外圈,而且一律面朝外。看起来倒更像是电影布景,而不像是建筑工地。
费伯觉得他已经把这地方侦察得一清二楚了,他向营地的东端走去,然后再卧倒爬行,直至来到一道土坡背后不被人看见。他往前又走了一英里,来到一个土岗的顶部,再回头望去。现在,刚才他到过的那地方看上去又活脱脱像一座兵营了。
一个念头在他头脑里闪过,不过他还需要时间去消化。
地面依然比较平展,只是略有起伏。这里有一片片的林地和沼泽灌木丛,费伯可以充分利用。有一处地方,他还不得不绕过一座湖,在月光下,湖面有如一面银镜。他听到一只猫头鹰在哀鸣,便朝那个方向望去,看到远处有一座颓败的仓房。
再向前五英里,他看到了机场。
停放在这里的飞机比他原先估计皇家空军所拥有的全部飞机加起来还要多。这里有投掷照明弹的“开拓者”,还有进攻前轰炸用的“兰斯洛特”和美国的“B-17”,有用于侦察投射的“旋风式”“喷火式”和“蚊子”。这些飞机足够供应一次登陆作战所需。
这些飞机的起落架毫无例外地都陷入了软土之中,肚皮贴着泥地。
这里也是既无灯光又无响声。
费伯仍采用先前的步骤:向机群匍匐前进,直到看见哨兵。在机场的中央有一顶小帐篷。微弱的灯光从帆布中透出。那儿有两个人,也许是三个。
费伯向机群靠过去,那些飞机似乎变得扁平了,仿佛都给压过似的。
他接近最近的一架飞机,伸手一摸,吃了一惊。原来那只是一块半英寸厚的三夹板——它被切割成“喷火式”战斗机的外形,涂上了伪装,用绳子系在地面上。
别的飞机也都一样。
足足有一千多架。费伯站起身,用眼角的余光瞥着那顶帐篷,只要稍有动静,就卧倒在地。他绕着伪装的机场走了一圈,看着那些伪造的战斗机和轰炸机,思索着他所发现的这一切的含意。
他明白,如果他继续侦察,他就会发现更多这样的机场,更多建了一半的营房。如果他到沃什湾去,他会看到一支由三夹板的驱逐舰和运输舰组成的舰队。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而又耗资巨大的骗局。
这些伪装不大可能长时间地欺骗一个旁观者,但设计的目的不是为了蒙蔽地面观察者的眼睛。
它是做给空中侦察看的。
即使一架装有最新型摄影机和高速底片的低空侦察机,拍到的也只是足以表明确有集结的照片。
难怪总参谋部会认定登陆行为将出现在塞纳河以东了。
他推测,还有有其他手段来加强这种欺骗行为。英国人会使用明知要被破译的密码和美国第一集团军进行通讯联络。这种手法不一而足。
英国人花费了四年时间武装自己,准备这次反攻欧洲大陆的行动。大部分德国军队这时正在和俄国人作战。盟军一旦在法国的土地上得到一个立足点,将势不可挡。德国人的唯一机会就是在海滩逮住他们,趁他们从运输舰上下来时一举予以歼灭。
如果德国人守候在错误的地点,他们就会失去这唯一的机会。
整个战略一下子清晰了。简单,但具有极大的破坏力。
费伯必须通知汉堡。
他不清楚,他们会不会相信他。
战争的部署很少会因一个人的一句话而改变。他的话相当有分量,但有分量到那个程度了吗?
他需要取得证据,然后带到柏林。
他需要照片。
他要把这支庞大的假军队给拍照下来,然后到苏格兰去与潜艇会合。他要把照片亲手交给元首。
拍照需要光源,他只好等待天亮。刚才来的路上不远处有一座破仓房,他可以在那里度过下半夜。
他看了看指南针,便出发了。仓房比他想象的要远,他足足走了一个小时。它是座旧木板建筑,顶棚上有些洞。由于没有粮食,连老鼠也早就离开了这里,但在储草料的顶棚上还有蝙蝠栖息。
费伯躺倒在一些模板上,却无法入睡,因为他想到,如今凭他一人之力,就能改变历史上这场最伟大的战争的结果。
黎明应在五点二十分到来。四点二十分,费伯离开了仓房。
虽然他没有睡觉,但两个小时躺着不动,使他的身体得到休息,头脑也冷静了,现在他的精神又饱满了。西风扫清了残云,尽管月亮已经落下,但星光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