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0/15页)

他们刚告诉他要他看一些照片时,他还挺开心。现在,他到米德温特先生在肯辛顿布满灰尘的地下室里的第三天,那种开心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乏味。最让他烦恼的则是不准吸烟的规定。

其实,布劳格斯更烦,因为他不得不坐在旁边看着帕金。

有一天,帕金说:“你们不会把我从意大利叫回来帮着破一宗四年前的谋杀案吧?那完全可以等到打完仗再说。还有,这些照片大多是德国军官。要是这宗案子需要我守口如瓶,你们最好告诉我。”

“你的确该守口如瓶。”布劳格斯说。

帕金又回去看照片了。

那些照片全是些旧照片,大多数都已发黄、褪色,许多还是从书籍、报刊上剪下来的。有时候,帕金还要使用米德温特先生周到地提供的放大镜,更仔细地辨认合影中的小面孔;每逢这种时候,布劳格斯的心就怦怦直跳,直到帕金把放大镜放在一旁,拿起另一幅照片时,他的心跳才缓和下来。

他们到附近的一家酒馆去吃午饭。和战时的大多数啤酒一样,这儿的啤酒很淡,但布劳格斯依然认为,应该明智点,只让年轻的帕金喝上两品脱——要是任他喝,他会一口气灌下个一加仑的。

“费伯先生是个不爱多说话的人。”帕金说,“你不会认为他有那种动机。跟你说,女房东长得不错,而且她还想干那种事。回想起来,要是我当时懂得怎么上手,搞不好我自己就会把她占有啦。嘿,我当年只有——十八岁。”

他们吃了面包和起司,帕金吞下了一打腌洋葱。他们回去时,在大门外停留了一阵子,以便帕金再抽一支香烟。

“他是个大个子,长相漂亮,谈吐优雅。但我们都没怎么重视他,主要是因为他的衣着很差,骑着一辆自行车,而且也没钱。我猜想这可能是一种巧妙的伪装。”他带着询问的意味,扬起了眉毛。

“可能吧。”布劳格斯说。

当天下午,帕金足足找出了三张费伯的照片。

其中一张是九年前才拍的。

米德温特先生把这几张照片翻拍了。

海因里希・鲁道夫・汉斯・冯・穆勒-古德(“咱们还是叫他费伯好了。”高德里曼说着,笑了一声)于一九〇〇年五月二十六日出生于西普鲁士一个叫做奥伦的村子里。他家世代都是当地殷实的领主,父亲是家中的次子,他本人也是次子。次子都是要做军官的。他母亲是第二帝国一位高级军官之女,生来就受到教育,要做贵族夫人,也果真如愿以偿。

他十三岁的时候,进入了巴登的卡尔斯鲁赫军校,两年后转入柏林附近更有名望的格罗斯-李奇特菲尔德军校。两所军校都以艰苦训练、纪律严明著称,学员的思想是靠藤条、冷水澡和粗劣的食物来磨炼的。海因里希在那里学会了讲英语和法语,还学习了历史,最后以本世纪以来的最高分通过了毕业考试。在他就学的经历里,只有另外三条记录:在一个严寒的冬天,他反抗当局,直至半夜溜出校门,步行一百五十英里到了他姑妈家;在一次训练中,折断了他的摔跤教官的手臂,还因为不服从上级挨过鞭子。

一九二〇年,他作为见习军官在韦塞尔附近的腓特烈菲尔德中立区短期服役,一九二一年在梅兹的军校接受军官训练,并于一九二二年被授予少尉军衔。

(“你那次用的什么字眼?”高德里曼问布劳格斯,“‘相当于伊顿和桑赫斯特的德国贵族学校’,对不对?”)

随后的几年里,他在五六处地方短期执勤。他也是个成绩出众的田径运动员,尤其是在长跑项目上。

他和人从不深交,从未结过婚,还拒不参加纳粹党。由于国防部一位中校军官的女儿怀孕这件事不明不白地牵连到他,他晋升为中尉一事被延迟了,但最终在一九二八年他还是当上了中尉。他和上级军官谈话时仿佛是同级,这一习惯之所以得到接受和原谅,是因为他是个步步高升的年轻军官,而且是普鲁士的贵族。

二十年代末,威廉・卡纳里斯海军上校成为海因里希的伯父奥托的挚友,并多次在他家的奥伦庄园中度假。一九三一年,还没上台当总理的阿道夫・希特勒曾是那里的座上客。

一九三一年,海因里希晋升为上尉,并到柏林执行秘密使命。这是他最后一张照片拍摄的时间。

大约从那时起,他似乎就不复存在了。

“剩下的我们可以推测,”珀西瓦尔・高德里曼说。“德国情报机构训练他掌握了无线电发报、使用密码、测绘地图、盗窃、讹诈、破坏和暗杀。他在一九三七年前后来到伦敦,有充分时间为自己弄到可靠的掩护身份——也许是两个。他的孤独习性是间谍生涯磨炼出来的。战争一爆发,他就认为已获准杀人了。”他看着他办公桌上的照片。“他是个挺帅的家伙。”

那是第十汉诺威狙击营长跑队的合影。费伯的位置居中,举着一只奖杯。他有着高高的额头和长长的下巴,蓄着短短的头发,一张小嘴上缀着窄窄的胡须。

高德里曼把照片递给比利・帕金。“他变化大吗?”

“他的样子要老多了,不过也可能是他……装的。”他沉思着端详着那照片,“他的头发现在长多了,胡须也不见了。”他隔着桌子把照片递过去。“不过这就是他,没错。”

“档案里还有两条,都是推断。”高德里曼说,“第一,他们说他可能在一九三三年进入了情报机构——一名军官的履历没有明显的原因而中断时,一般都会这么猜测。第二条是谣传,未经任何可靠来源证实,说他当过几年的斯大林亲信顾问,用的名字是瓦西里・赞可夫。”

“这难以置信。”布劳格斯说,“我不相信。”

高德里曼耸了耸肩。“在希特勒上台的那段时间,有人劝说斯大林处决了他的军官中的精英。”

布劳格斯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我们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呢?”

高德里曼想了想。“咱们把帕金中士调过来。他是我们所知唯一一个亲眼见过‘针’的人,他了解的情况很多,我们不能让他在前线冒险了。另外,把这幅照片好好复制一下,由一位修版师把他的头发加厚,把胡须去掉。然后我们就把照片分发下去。”

“我们要大张旗鼓地通缉他吗?”布劳格斯疑惑地说。

“不,目前我们要悄悄地动手。如果我们一登报,他就会闻风而遁。当前只要把照片送到警察部队就可以了。”

“只做这些?”

“我想就这些。除非你另有主意。”

帕金清了清喉咙。“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