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致命后果 第九章(第6/8页)

“我不需要动手,那些水草帮我达到了目的。我在河里踏着水,看着她跳入水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划破水面,然后水面重归平静,空无一物,只有一片涌动的黑暗。所以我一直等着,数着秒数。然后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一只手探出水面。只有一只手,颜色苍白,毫无生气。就是这么离奇。你看,就像这样。”

他举起左手,五指拼命张开。她能看得出在那像牛奶一样白皙的皮肤下绷紧的肌肉。她没有说话。慢慢地,他舒缓了手指,让自己的胳膊落下来,继续说:“后来,这只手也消失了。我一直等着,还在数着秒数。但是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了,连个涟漪也没有。”

“然后你就游走了,留下她一个人溺死在那里?”

他似乎努力将视线集中在她的脸上,她又一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那股憎恶与自得。

“她嘲笑了我。没有人可以那么做。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这么做了。”

“在那个小礼拜堂完成了那场屠杀,留下满地鲜血之后,你是什么感觉?”

“我需要找个女人,我身边又正好有一个。我并不是很喜欢,但这种时候也只好将就。这种做法也很明智,我知道这样一来她就再也不会泄密了。”

“马特洛克小姐。你用不止一种方式利用了她。”

“但并不比博洛尼一家更过分。他们觉得她对他们绝对忠诚。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费心去想想她真实的想法。她干活高效,又是那么忠诚,几乎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只不过,她当然不是,对吧?她从来不是这个家里的一员。她憎恨他们。她自己还不知道,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她心里恨着他们,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一点。就像我一样。我曾亲眼看着那个可怕的老杂种厄休拉夫人,在伊芙琳触碰到她时努力忍住自己不缩回去。”

“伊芙琳?”

“玛蒂。她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你知道吗。他们就像对自己家里养的猫猫狗狗一样给她取了个昵称。”

“如果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在剥削她,那她为什么不离开呢?”

“她太害怕,已经完全混乱了。一旦你在精神病院待过,父亲又是个谋杀犯,人们就会变得谨慎起来。人们并不会放心地把自己的宝贝孩子交给你照看,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厨房里。哦,博洛尼一家把伊芙琳留在了他们想让她待着的地方,又怎么会想到她从中受到的痛苦。她不得不照顾那个自私的老太婆,咽下替她擦洗身子时的屈辱。天哪,我希望自己永远也不会老。”

她说:“你会变老的。在你想去的地方,有人会照顾好你,为你提供健康的饮食,监督你每天锻炼,晚上将你安全地锁起来。你会慢慢变老的。这没什么。”

他大笑起来:“但是他们不会杀了我,不是吗?他们不能杀了我。然后我会被放出来,痊愈出院。我痊愈的速度之快一定会让你感到吃惊的。”

“但如果你杀死了一个警察,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那就但愿我不会走到那一步吧。那些吃的什么时候能做好?”

她说:“很快就好,不会太久了。”

厨房里已经满是酱汁的浓郁香气。她伸手拿来装着意大利面的罐子,倒出一把细面条,随手折断。清脆的断裂声响得惊人。她想:如果艾伦给警察打了电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房门外了,一定是隔着墙在看、在观察、在倾听。他们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呢?她心中暗想着。打电话进来,开始漫长的谈判还是冲进来?可能两种都不是。只要他不知道他们在外面,他们就可以一直观察、一直监听,知道他早晚都要带着人质走出房门。那将会是制服他的最佳时机。当然,这基于他们真的就在门外,艾伦真的有所行动的假设。

突然,他说:“我的天哪,这个地方真是可悲。你自己看不出来,不是吗?你觉得这里不错。不,不仅仅是不错,你是真心觉得这里很像那么回事。你以这里为荣,不是吗?这里无聊、正统、可怕、品位过时。六只糟透了的杯子挂在小小的挂钩上。你不需要更多的杯子了,不是吗?六个人就已经够多了。再没有更多人会来访,因为没有足够多的杯子了。碗橱里也是一样。我看过了,所以我知道。什么都是只有六个。没有坏掉的,也没有出现缺口的。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六个主菜盘、六个配餐盘、六个汤碗。天哪,我只需要打开身后的碗橱,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没有想过别去数这些碗碟,而是真正地去生活吗?”

“如果你所谓的生活指的是混乱与暴力,不,我不会。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受够了。”

他没有移开枪口,而是举起左手,把碗橱的插销拉开,然后一只只地取出那些晚餐盘,放在桌子上,说:“这些盘子,它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真的,不是吗?看起来就像根本摔不坏一样。”他拿起一个盘子,重重地把它摔在桌子一侧。盘子很干脆地裂成两半。然后他又拿起一个盘子。她继续安静地做着饭,听着一个又一个的盘子被小心地摔成两半,然后这些碎盘子都整齐地被摆在了桌子上。小金字塔越摞越高。每一声碎裂的声响就好像一声轻轻的枪响。她想:如果警察真的带着监听设备等在门外,他们会听到这个声音,然后试图分析声音的来源。他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开口说道:“幸运的是警察没有在门外候着,不然他们一定会猜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如果他们现在闯进来,老太婆可就惨了。盘子的碎片不会乱成一团,但是血浆和脑浆可不能整齐地摆到桌子上。”

他一只手稳稳地拿枪瞄准老人的脑袋,另一只手还能单手打开橱门,拿出盘子,一个个摔碎。所以说,他的双手都非常灵巧,几乎可以互不干扰。如果要展开搏斗,记住这一点很重要。

她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让他吓了一跳的?我是说,你肯定是半裸着冲向他,手里面还拿着剃刀。”她问这个问题的本意是想安抚他,甚至奉承他手段高明。但是她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他几乎是突然爆发了,就像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人,而他一直都渴望着倾吐。他说:“你不会懂的!他想要死,上帝腐蚀了他,他想要死!他几乎是在找死。他本可以试着阻止我,申辩也好,争吵也好,甚至和我打一架,也可以求我饶了他。‘不,请不要这么做,求求你了!’我只是想听到他这么说而已。一个‘请’字足矣。那个神父能说这样的话,但是博洛尼不会。他看着我,眼神中充满蔑视,然后转过身去。我和你说,他当时居然转过身背对我!当我拿着剃刀半裸着冲进房间后,我们就站在那里,互相看着对方。他当时就明白了,当然。如果他没有用那种把我当作野兽的语气说话的话,我本来不会下手的。我放过了那个小男孩。我还是可以很仁慈的。那个小男孩生病了,如果你能活过这一天的话,最好帮帮他。天哪,还是说你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