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然后他的脸色好一点了。

“那是我对加布里埃尔有信心的原因之一,”他说,“他对女人很有办法。”

“但对圣卢夫人没用?”

卡斯雷克说,圣卢夫人的态度很好——她坦白承认自己比较老派,可是她会全力支持党团认为必要的决定。

“毕竟,”卡斯雷克难过地说,“时代不同了,以往政治界也有绅士,现在则是少得可怜。我很希望这人是个有教养的绅士,但他不是,事情就是如此。如果不可能有绅士,我想找个英雄就是第二好的选择了。”

这句话简直可以列为名言警句了,我在他离开后对特雷莎这么说。

特雷莎微微笑。接着她说,她为加布里埃尔少校感到遗憾。

“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她说,“很糟糕吗?”

“不,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因为他得过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老天,当然不是啊。只要够莽撞或甚至够笨,就可以弄到维多利亚十字勋章了。你知道,大家都说弗雷迪·埃尔顿那个老家伙得到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就是因为他笨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从前进位置退下来。他们把那种行为叫作‘面临难以克服的难关时仍坚韧不屈’,其实他只是不知道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你别开玩笑了,休。为什么你觉得这个加布里埃尔一定是好人?”

“很简单,因为卡斯雷克不喜欢他。卡斯雷克会喜欢的,都是一些非常爱摆架子、自命不凡的人。”

“你要说的是,你不喜欢可怜的卡斯雷克上尉?”

“他有什么可怜?卡斯雷克担任这个工作是如鱼得水、胜任愉快,很棒的工作啊!”

“这比其他工作更糟吧?这工作很辛苦啊。”

“没错,是很辛苦。但如果你一辈子都在盘算‘这件事’对‘那件事’有什么影响,到最后你会连这件事和那件事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和现实脱节吗?”

“对,政治到头来不就是如此?人们所相信的、所能忍受的、可以被操纵的思维,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真相。”

“啊!”特雷莎说,“我从来没有认真看待政治,还真是做对了。”

“你一直是对的,特雷莎。”我说,然后送了个飞吻给她。

我自己一直到在军事训练厅举办的大会上,才见到这位保守党的候选人。

特雷莎想办法帮我弄到了一张加了轮子的新型躺椅,可以把我推到阳台,躺在户外有遮阴的地方。等到移动躺椅渐渐不会造成我的疼痛,我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有时我会被推去圣卢。军事训练厅的大会在下午举行,特雷莎安排我到现场。她保证,这场会议一定很有娱乐效果。我回应说她对娱乐的定义非常奇特。

“你等着看吧。”特雷莎说着又补上一句,“看每个人都那么煞有其事的样子,一定会让你觉得很有趣。”

“而且,”她继续说,“我会戴帽子去。”

特雷莎除了参加婚礼之外是不戴帽子的。她跑去伦敦,然后买了一顶帽子回来,根据她的说法,那顶帽子非常适合保守党的女人。

“那请问,”我问,“保守党的女人适合戴什么样的帽子?”

特雷莎巨细靡遗地作了如下回答。

她说,帽子的材质一定要很好,不能太寒酸,也不能太时髦;尺寸要恰到好处,而且不能太轻浮。

接着她拿出那顶帽子,果然全都符合她所说的条件。

她戴上那顶帽子,罗伯特和我都鼓起掌来。

“超棒的,特雷莎。”罗伯特说,“它让你看起来很认真,就好像你的人生很有目标。”

所以,你就可以了解,为了看到特雷莎戴着那顶帽子坐在台上,我在一个美好的夏日午后进了军事训练厅。

军事训练厅里挤满了看来很富有的老年人;所有四十岁以下的人都在海边享乐(我认为这是明智之举)。就在一位男童军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躺椅推到前排座位、靠近墙壁的绝佳位置时,我思考着这种会议的效益。这里的所有人肯定都会投票给保守党,我们的对手正在女子学校举办反对党的集会,他们大概也是和一群死忠的支持者集会。这么一来,究竟要如何影响公众舆论呢?仰赖装了扩音器的宣传车?还是户外集会?

一小群人窸窸窣窣上台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直到目前为止,台上只有几张椅子、一张桌子和一杯水。

那群人低声交谈、比划了一番,最后终于坐在该坐的位置上。特雷莎戴着那顶帽子,被安顿在第二排,和其他地位没那么高的人坐在一起。

主席、几位步履蹒跚的老绅士、总部发言人、圣卢夫人、另外两位女士以及候选人,在第一排坐下。

主席开始发言,声音略为颤抖,但蛮好听的。他嘀咕说的那些陈腔滥调,几乎没人听得见。他是位年迈的将军,在波尔战争有杰出的表现。(还是在克里米亚战争[2]的时候?我问自己。)不管是哪一场战争,必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他喃喃诉说的那个世界早已不存在……宛如苹果般悦耳的细小声音停止了,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在英国,这种掌声通常是给经得起岁月考验的朋友的。圣卢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迈的将军,他们说,这个老家伙很好,算是老一派的人。

他在作结语的时候,介绍一位新一派的人给大会认识,即保守党候选人加布里埃尔少校,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得奖人。

就在这时候,崔西莉安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这才突然发现,她坐在离我不远的某排座位最后一个位子(我怀疑是她的母性本能让她坐在那里的),她煞有其事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腿这么普通,真是可惜。”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然而我一辈子也没办法告诉你什么样的腿算普通、什么又不算。加布里埃尔的个子并不高;以他的身高而言,我应该说,他的腿算是正常,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他的西装很合身,但毋庸置疑,裤子里的那双腿并不属于绅士的腿。难道绅士的风度取决于下面两条腿的结构与姿态吗?这是一个有待智囊团解决的问题。

加布里埃尔的脸倒是没有泄他的底,丑归丑,还蛮有趣的,他有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那双腿却总是让他现出原形。

他站起来露出微笑(很有魅力的笑容),开口发言,他的声音单调,带有一点伦敦土腔。

他说了二十分钟,而且说得很好。别问我他说了什么。要我随便说说的话,我会告诉你他说了些平常会说的事,说话的方式也和平常差不多。但他说服了大家。这个人有种能量,让你忘了他长什么样,忘了他难听的声音和口音,只留下他是非常认真、对目标专注而坚定的正面印象。你感觉这个人一定会全力以赴,诚心诚意。就是这个,诚心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