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苏格兰(第18/27页)

接着有动静传来。

麦克吓了一跳,起先还以为是灵魂出窍,撞见了鬼怪。

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那是惊恐中孩子的哭喊声:“人都去哪儿了?”

麦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小时候在矿井一干就是十五个钟头,中途他经常打瞌睡。这孩子一定是不小心睡着了,没听到警报声,醒来看到身边没人,吓得慌了神。

麦克不用想也知道该怎么做。

他推开板子从沟里爬起来。火把的照射下,他看到孩子从侧道出来,边揉眼睛边哭。是表姐珍的儿子沃利。“麦克舅舅!”孩子高兴地大喊。

麦克一边朝孩子跑去,一边把裹在身上的毛毯取下。沟槽太浅,躺不下两个人,必须赶在点火前试着带孩子出去。他用湿毯子把沃利裹住:“沃利,这里有沼气,咱们得赶紧出去!”说着,麦克抱起男孩,夹在腋下往外跑。

眼看着火把越来越近,麦克但盼它再等片刻。只听他大叫:“先别!先别!”话音未落,人已跑了过去。

孩子很轻,但弯着腰抱着跑就费事了,况且脚下坑坑洼洼,到处是泥土和厚厚的煤尘,一不小心就得被石块绊住。但麦克并没有放慢脚步,偶有磕绊但好在没有失足。他竖起耳朵,随时准备迎接可能是此生听到的最后声响。

他们在隧道里拐了弯,火光在身后消失。麦克在黑暗中没跑几步便猛地撞了墙,沃利也掉到地上。他咒骂着爬起来。

沃利哭闹起来,麦克循声找到孩子,一手再次将他抱起。他必须放慢脚步,用另一只手摸着岩壁,骂骂咧咧地往前蹭。幸好正前方隧道的入口处出现一点烛光,珍在高喊:“沃利!沃利!”

“珍,我找到他了!”麦克叫着跑过去,“赶紧带孩子上去!”

珍迎面朝麦克赶来,全然没理会他的话。

离隧道口的安全地带只有几码远了。

“快回去!”麦克大叫,但珍没有停步。

麦克迎面截住珍,把她揽在身下。

紧接着,爆炸发生了。

瞬间的咝咝声几乎要刺穿鼓膜,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天摇地动。麦克感觉仿佛有重拳砸在后背上,他脱离了地面,整个人飞了出去,沃利和珍也脱了手。灼人的热气侵袭麦克全身,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没命。然而他一头栽进冷水中,这才意识到原来是掉进了矿井底部的排水池。

他还活着。

麦克从水里探出头,将眼里进的水甩了甩。

木质的平台与阶梯有多处起火,现场不时被跳跃的火焰照亮。麦克发现了珍,在水里一边扑腾一边咳嗽。他抓住珍,将她托出水面。

珍一边咳水一边大叫:“沃利在哪儿?”

可能撞昏了,麦克想。他咬着牙从水池一边游到另一边,直撞到停止运转的水桶链。终于,他看到有什么东西漂在水面,是沃利。麦克把孩子托到台子上,放在珍旁边,自己这才爬上来。

沃利起身吐了几口水。“感谢上帝,”珍抽泣着,“他还活着。”

麦克朝隧道里看去:零星的几团气焰如暴躁的幽灵般跳跃燃烧。“咱们也赶紧上去吧,”麦克道,“可能会发生二次爆炸。”他拉珍和沃利从地上站起,推他们走在自己前面。珍将沃利背在背上——对于每天上上下下十五个小时、背着煤筐往返二十次的女人来说,男孩儿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

麦克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底层台阶上一簇簇火苗。如果木阶都烧没了,矿井就得停工数周进行重建。他从池中取水浇灭了阶梯上的火苗,这才随珍出了矿井。

回到地面的麦克筋疲力尽,头晕目眩。浑身是伤的他立刻被围拢起来,大家纷纷跟他握手,有人拍拍他的后背,还有人祝贺他。人群中分出一条路,让杰伊·詹米森和他的同伴通过。麦克早已认出,所谓的同伴其实是女扮男装的莉茜·哈林姆。“干得好,麦卡什,”杰伊道,“我们家族感谢你的英勇无畏。”

你个自以为是的浑蛋!麦克暗骂。

莉茜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处理吗?”

“没有。”杰伊道。

“当然有。”麦克愤愤不平。

“是吗?”莉茜问,“什么办法?”

麦克攒足一口气:“如果留有通风井,气体早就排出去了,根本聚集不起来。可通风井都被你们填了!”他又吸了一口气,“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了,就是不听!”

周围的矿工嘀嘀咕咕,纷纷表示赞同。

莉茜回头问杰伊:“既然知道,你们为什么无动于衷?”

“生意上的事情你不懂——也没懂的必要,”杰伊道,“如果效益相同,谁会愿意多花钱搞个无谓的烧钱工程?肯定会被对手压价。这就是政治经济。”

“随你天花乱坠怎么叫,”麦克气呼呼道,“在我们普通人看来,这就是只顾赚钱,不管人死活。”

一两个矿工大声附和:“就是!说得没错!”

“我说,麦卡什,”杰伊抗议道,“你别不知好歹,小心再惹麻烦。”

“没我什么事儿,”麦克道,“今天是我二十二岁生日。”他本不想说,可索性一吐为快,“还没做满日子呢——我也不想做满!”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挣脱束缚的兴奋感贯穿麦克全身。“我要走了,詹米森先生,”麦克道,“我不干了,再见!”他没再多言,转身扬长而去。

9

杰伊与莉茜返回詹米森堡,家里只见到八九个仆人生火擦地。莉茜灰头土脸,疲惫不堪。她悄声谢过杰伊,踉踉跄跄上了楼。杰伊吩咐仆人在房间准备浴盆和热水,用浮石洗洗身上的煤灰。

过去的四十八小时真可谓天翻地覆:父亲用芝麻大点儿的所谓“家产”打发了他,母亲对父亲恶言相向,而他自己差点要了亲哥哥的命——然而,这些他都不以为意。躺在浴盆里,杰伊满脑子都是莉茜。那俏皮的面庞隐约浮现在蒸腾的雾气中,那淘气的笑容、挤眉弄眼的神情戏弄着、诱惑着、挑逗着。他依稀记得攀出矿井时那怀中的触感:莉茜娇小纤弱,随着杰伊步步上行,那瘦小的身躯时时刻刻紧贴在他的胸前。她会不会也在想我,杰伊想。莉茜一定也叫了热水泡澡——一身的煤灰,不洗澡根本没法睡。他想象着莉茜在壁炉前裸身打着肥皂泡,真希望能待在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海绵,轻柔抚去她乳房上的煤尘。他越想越兴奋,腾地起身把身体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