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苏格兰(第20/27页)

“他在矿上吻了我。”

“不行!”哈林姆夫人豁然起身,浮石猛地往屋里一扔。“不可以,伊丽莎白,我决不允许!”母亲突然一发火,令莉茜猝不及防,“我省吃俭用二十年,不是为了让你长大嫁个一文不名的小白脸!”

“他不是一文不名——”

“怎么不是?!你也见到那天他们父子反目——留给儿子的居然就只有一匹马!莉茜,你千万不能选他!”

哈林姆夫人怒气冲冲,莉茜从没见母亲如此激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妈妈,您冷静点,好不好?”说着,莉茜从浴盆中站起,“给我递条毛巾,好吗?”

没想到母亲竟用双手捂脸,泣不成声。莉茜连忙揽住她问:“好妈妈,你怎么了?”

“小冤家,还不赶紧把自己裹上!”她抽泣着说道。

她用一条毯子裹住湿漉漉的身体。“您坐下来。”说着扶母亲到椅子跟前。

好一会儿,夫人道:“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简直跟杰伊一模一样。”哈林姆夫人说得近乎咬牙切齿,“他高大英俊,还很有魅力,总喜欢在没人的角落里动手动脚——最要命的是懦弱,懦弱至极。我一时沉迷,尽管知道他只是徒有虚表,可还是头脑发热嫁给了他。不到三年,他便将我的财产挥霍殆尽。又过了一年,他醉酒堕马伤了头,一命呜呼。”

“哦,妈妈……”莉茜实在没想到母亲会如此满含恨意。通常一说起父亲,母亲的口气总是不温不火。她总告诉莉茜:父亲经商不如意,偏又英年早逝,而家产被律师打理得一团糟。父亲去世时莉茜才三岁,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他一直耿耿于怀,怪我没给他生个儿子。”哈林姆夫人继续道,“即便生下儿子还不是和他一样——背信弃义,为所欲为,终要有姑娘为他伤心。但我知道如何避免悲剧。”

莉茜又是一惊:女人真的可以避孕?难道母亲果真背着父亲做这种事?

哈林姆夫人抓住女儿的手:“答应我,莉茜,你不能嫁给杰伊!答应我!”

莉茜挣脱母亲的手。她为忤逆母亲而内疚,但还是得实话实说:“我做不到,因为我爱他。”

当杰伊离开母亲的房间,压在心头的罪恶感与耻辱似乎有所消减,他突然感到腹中饥饿。于是下楼来到餐厅。父亲和罗伯特一边享用大块的烤火腿和炖甜果,一边与哈利·拉切特说话。作为矿上的监工,拉切特跑来汇报爆炸的情况。父亲瞪着杰伊说:“听说你昨晚下井了?”

杰伊顿时没了胃口。“下了,”他道,“那里发生了爆炸。”说着,他自斟一杯啤酒。

“我知道发生了爆炸,”父亲说,“你跟谁去的?”

杰伊饮了几口,坦白道:“莉茜·哈林姆。”

罗伯特脸色骤变:“该死!你明知道父亲不想让她去。”

一句话激怒了杰伊,他愤愤反驳道:“那么爸爸,您打算怎么惩罚我?让我净身出户?这一点你已经做到了。”

父亲摆动着手指威胁道:“我警告你,别跟我对着干。”

“您还是操心麦卡什吧,”杰伊试图转移焦点,“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今天要离开。”

“不听话的浑小子。”罗伯特道。不知他指的是麦卡什还是杰伊。

哈利·拉切特咳嗽了一声:“乔治爵士,还是由麦卡什去吧。这小子活儿干得不赖,却是个惹事精,没了他反倒好。”

“不行,”乔治爵士反驳道,“麦卡什公开和我作对,要是放过他,所有年轻的工人都闹着要走了。”

罗伯特插话:“而且不光是我们。那个叫格尔登逊的律师可能写信给苏格兰所有的煤矿,如果年轻的矿工年满二十一岁即可离开,那整个行业都要垮了。”

“就是,”乔治爵士道,“到时候大不列颠还上哪儿要煤去?告诉你,那个卡斯帕·格尔登逊要是哪天因为叛国犯在我手里,我发誓立马绞死他,管他什么违宪不违宪!”

罗伯特又说:“况且处置麦卡什也是出于爱国。”

杰伊松了口气:这些人已经把他的事忘在了脑后。他再添一把柴:“可又能拿他怎么办?”

“把他关起来。”乔治爵士道。

“不行,”罗伯特道,“等一放出来,他还是会宣称自己是自由身。”

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可以让他挨鞭子。”罗伯特建议。

“这招能行,”爵士道,“按照法律,我有权这么做。”

拉切特一脸不安:“已经多年没有矿主打工人了,更何况谁来动手啊?”

罗伯特不耐烦道:“那遇上惹事精,我们能怎么办?”

乔治爵士笑了,说道:“让他们跑‘路子’。”

10

麦克很想立马动身走去爱丁堡,但这并不现实。尽管没干满一整天,他已经筋疲力尽。经历了爆炸,他略觉头重脚轻。得花点时间,好好想想詹米森家会作何反应,这样才好出其不意。

他回到家,脱下一身脏衣服,生了火,然后一头倒在床上。在排水池里泡过之后,身上反而更脏了——他全身湿漉漉沾满了煤灰。不过被子已经脏得不能再脏,多蹭一回也毫无分别。和多数矿工一样,他每周只在周六晚上洗一回澡。

爆炸发生后,其他矿工都已返回工地做事。埃斯特和安妮留在矿井,把麦克凿下的碎煤收了运到地面——埃斯特她绝不会浪费辛苦流下的血汗。

睡意渐浓中,麦克也在纳闷:为什么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感到疲乏。做煤炭工的都是男人,每天工作十小时,从午夜干到上午十点;运煤工大多是妇女,凌晨两点上工,下午五点回家,工作十五个钟头。她们更不容易:每天沿阶梯上上下下,背上还背着沉甸甸的大煤筐。然而当她们的丈夫踉踉跄跄回到家里倒头大睡时,她们还在继续劳作。有时女人也凿煤,但这种情况不多——毕竟抡起凿子锤子来,她们劲儿不够大,敲得不够狠,扒起煤来也更费劲。

男人们一回家就睡觉,约莫一个小时后醒来。多数人会给妻儿准备晚饭。有些人下午会跑到维尔斯太太的酒吧喝酒,只是可怜了他们的妻子:在井下运煤累了一整天,回到家里没火没吃的,只有个醉鬼男人。矿工们生活艰辛,他们的妻子更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