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到加蓬,要吃胖点(第30/32页)

我思绪混乱:叔叔究竟是死在医院,还是被他们杀害了?就算他死在医院,我也认为是他们杀了他,倘若不是他们痛下毒手,狠狠打了他一顿,或许他现在还活着。我突然感到遭人背叛,因为我已经答应对方,我和妹妹无论如何都会到加蓬,以保叔叔一命。我要如何向故乡的祖父母说这件事?如何告诉布拉费的亲戚们这个噩耗?如何向爸妈交代?

我的内心充满了罪恶感,觉得应该为他的死负责,尽管自己不清楚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或许遭到一顿毒打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叔叔。我恨透了自己,觉得自己和大个子、养父母还有足球教练一样坏,我跟他们学坏了——竟然把心中的愤怒藏在虚伪的笑容背后。我在看守人面前的装模作样令我感到恶心,如果不是我鼓励叔叔逃走的话,说不定现在他人还活着。

灼热的泪水迅速从我的脸颊滑落。我挣扎着起身,却浑身发颤,害怕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对方猜疑。我的心跳声似乎比屋外的铲土声还响,过了一会儿,我竟丝毫听不见铲土的声音了。

我气恼得几乎要窒息。我伸长了手想要用力抓取柳条编成的餐篮,但把手应声折断。伊娃在床上翻了个身。我真想将大个子的脖子像柳条一样折断,他竟想随便在路上埋了叔叔的尸体。

我从篮子里拿出刀子,在身上藏好,以便随时拿出来自卫。我希望这两名技术差劲的男子可以不停地掘土,使叔叔不至于那么快就被随意埋葬了。每次男子停下来休息、喘口气,我都不免感到一阵惊慌,双手握拳。

“够了!”大个子说,“够埋进那个骗人的家伙了!”

大概是他声音里的麻木不仁让我变得义愤填膺,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大个子面对面说话。我迅速擦去眼泪,希望自己再也不会被他弄哭。我努力想要站起来,却仍感到虚弱无力,只能屈着膝并将耳朵贴在门上。

“住手,”大个子喊道,“快出来!我答应要把‘南方’当作筹码,你们现在又想耍什么花招?要一辆新的‘南方’吗?”

“谢谢你,先生。”他俩说完匆忙爬出洞口,我听见脚步声轻快地奔向前门。再回来时脚步变得沉重,他们拖着脚走,大概是因为多了叔叔身体的重量。我想弄清楚他们如何搬运他的尸体,却不知道。当他们将尸体使劲儿扔进准备掩埋的坑里时,我紧贴着门,决定宁可一死也不愿去加蓬。我宁愿大个子一块儿杀死我,也不愿接受这种现实——叔叔牺牲了自己也无法改变我们被卖掉的命运。在他们将我拉上船前,我会先淹死自己。

就在他们准备填上坑时,妹妹醒了。我冲到她的身边,用手捂住她的嘴。我小声告诉她我们必须赶紧睡觉,现在天还没亮,我让她躺下来继续睡。我将小刀藏在枕头下方的床垫上。我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如何能逃过大个子和那两个帮凶的监视。直到天亮后,看门的人走了进来。

男子清理完尿桶之后,放下手中的大手电筒,顺手把食物和一壶盐水递给我。妹妹狼吞虎咽地吃着。“孩子们,你们好吗?”他说,假惺惺地望着我们,“睡得好吗?”

“很好,睡得很香甜!”伊娃回答,嘴里塞满了山芋和豆子。

“做了什么美梦?”

“没有。”她说。

“帕斯卡尔,你怎么变得如此安静……你的眼睛红彤彤的,脸庞也发肿,睡得不好吗?”

“我睡得很好。”我小声回答。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往床边走,拿起枕头在我身旁坐了下来,靠近我预藏的小刀,“吃点东西吧,孩子,好吃的哟!”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倒了点盐水喝:“我现在没有胃口,待会儿再吃。”

“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看守人突然说道。

伊娃耸耸肩膀回答:“没有啊,昨天晚上我没听见任何声响。”

“你呢,大男孩。别愁容满面的,拜托!”

“大”这个字眼说中我的要害,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大个子的身影。我很想告诉这个男子,没错,我知道他们杀死了葛皮叔叔,昨天深夜把他埋在了房子后面,我想当着他的面叫他下地狱去吧,我想要取出小刀刺死他,却不知道能否一刀让对方毙命,说不定他会先一步制伏我。

于是我决定放弃拿刀杀人这项计划,而是以博取对方同情为主要目标。或许,我苦苦哀求他的话,他肯让我们到客厅去。我便有机会从叔叔那件橄榄绿灯芯绒外套的口袋里取出钥匙。

“你没听见任何动静吧?”我猜他因为见到我犹豫了一下,于是又问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我急忙否认,“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先生?”

“噢,没有……不过是大个子整晚吵闹不休罢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啊!”伊娃说道。

“安静一点,”男子解释道,“我不过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吵到你们。”

“请问葛皮叔叔的情况如何?”我低下头去,压抑着内心的痛苦。

“呃,他接受医院的治疗后大有起色,不过得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还要多久?”我问。

“他很快便能够回家休养……我昨晚去探望他了。”

伊娃暂停吃东西,抬起头说:“真的?”

“他让我跟你们俩打声招呼……帕斯卡尔,他有消息让我转告你。”

“消息?什么样的消息?”我说。

“他住院时,你就是一家之主……好好照顾这个小女孩。”

他搂住我,拍拍妹妹的肩膀。

“你给他带了换洗的衣物吗?”我说,希望他没去碰隔壁房间的东西,特别是那件橄榄绿外套。

“医院会为病人准备衣服,不必从家里带。”

我很庆幸事情还在我的掌控之中,保持镇静是当务之急;我得博取看守人的同情。知道叔叔死亡的噩耗后,我感到不能再按照他们的游戏规则玩,我甚至觉得自己得比大个子做得更狠。

“谢谢你替叔叔给我带了口信。”我说。

“没什么,”他回答,“葛皮是个好人……不过是走错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