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宠李治,媚娘再陷绝境(第6/10页)
“是!这几年战事有失有得,值得引以为鉴啊!”经过东征失败后的一系列挫折,李治终于懂得了慎用兵戈的道理。
三相又奏了许多零零散散的事务,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李治便准他们退下了。哪知李义府忽然从袖中又抽出一份奏章,颇为郑重地禀奏:“有一事颇令臣为难。数日前有人至京中状告官员,司宪大夫杨德裔不受理,司宪台也有御史因此写弹劾,又被杨德裔压住,如是者三,御史上书无门直接找到政事堂,请臣代为上奏。论情论理臣不该代办此事,但看过之后觉得干系重大,有碍陛下圣明。”
李治也感意外,究竟是什么弹劾竟被司宪大夫一再压下?忙道:“呈上来,朕亲自过目。”
“是。”李义府不劳王伏胜接手,亲自把奏章放到龙书案上。
李治翻开仔细阅读,越看脸色越难看,待看到最后终于动怒,将弹章拿起,一把掷到许圉师面前:“可有此事?”
许圉师在李义府摸出奏章时便隐约感到不妙,却无法阻拦,此刻见天子动怒,赶紧跪倒在地,拿起弹劾一看果然是此事——原来他有个小儿子名唤许自然,颇受他宠爱,不免有些骄横。一个月前许自然出外游猎,误入人家田地发生争执,那田主也是有钱有势之辈,得理不让人,领着一帮家奴对许自然一再辱骂;许自然年轻气盛,一时恼怒竟放箭将人射伤致死,田主因此上告。许圉师舐犊情深,不忍心将儿子交付有司,而是一再遣人向田家赔礼,想要大事化小,怎奈田主不依不饶,拖延至今以致成祸。
罪状就在眼前,许圉师无可抵赖:“臣理家不严、教子无方……”
李义府笑容可掬道:“许相公,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其实您这又何必呢?圣上宽厚仁爱、明察秋毫,就算您不忍让令郎受缧绁之苦,若能自首其罪、诚心悔过,焉知圣上不会念在你以往之功适当宽赦?何必串通党羽、以势压人呢?”
许圉师瞪他一眼,双目欲喷出火——好啊!千防万防,终于还是叫你逮住机会了。我若自首其事,你岂能不趁机发难?告我一状还不罢休,长孙无忌获罪以来圣上最忌讳结党,却硬说我串通党羽、以势压人?这不是强加我罪名,欲置我于死地吗?
心中虽怒但有罪在先,许圉师万般苦楚没法说,只能向皇帝叩首辩解:“臣虽舐犊不明,却也不敢放纵犬子,臣亲手责打他一百棍,至今拘禁在府……”
李治已被那个“党”字触动了:“朕且问你,有没有授意杨德裔弹压御史上奏?”他并不在乎许圉师怎么惩治儿子,甚至不在乎那条人命,而是此等可恶的行径。宰相若是与宪台串通一气压制弹劾、断绝言路,他这个皇帝岂不是被蒙在鼓里?此风断不可长!
“臣并不敢请托,是杨大夫得知我已惩戒犬子,且有私款之意,故而好意拖延。”
“私款?人命关天,亦可私了?”李义府又阴阳怪气道,“却也难怪,许公出身功臣之家,谯国公后人。一门数侯,钟鸣鼎食,东都广有田宅。堂上一呼阶下百诺,作威作福惯了,哪在乎区区人命?”他句句咬在痛处,抑制豪门权贵也是李治念兹在兹之事。
果不其然,李治脸色愈加阴沉:“身为宰相而暴百姓,岂非作威福乎?”
许圉师心头一颤——完了!李猫在侧连进谗言,我这宰相之位恐怕难保了。权势富贵算什么?我许某人不过想为朝廷、为天下尽一份心力,怎就这么难呢?悔不该一时糊涂溺爱不明,叫奸臣抓住把柄。李猫啊李猫,只恨我没能把你这祸国殃民的奸贼拉下马!
想至此他鼓了鼓勇气,朝上拱手道:“陛下,臣不过一介文官,非强兵重镇之将,何敢作威作福?自臣主持西台以来,虽不敢说事事妥当,也力求秉持公义,难免得罪小人。如今行为不谨,致使小人趁火打劫、恶意中伤!唯请陛下垂鸤鸠之平,绝邪谄之间。”这话已隐约把矛头指向李义府,说罢他恳切地望着天子,希望李治洞察秋毫。
可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后面默默无言的许敬宗突然开口,冷冰冰道:“非强兵重镇之将?许公难道对圣上用将有何不满?”
只这短短两句话,许圉师不亚于身坠冰窖——我前番与杨德裔一并弹劾郑仁泰、薛仁贵滥杀不法,陛下宠信仁贵不肯加罪。许敬宗挑我这个毛病,岂不是暗示我心怀怨愤、有意讪谤?
霎时间他全都明白了:难怪许敬宗今日突然同来见驾,难怪他一上来就嘱咐皇帝要珍视勇士,难怪他要把杨德裔牵扯进这件事,原来他俩早串通好了,今日就是要对我下手!好个老狐狸,比李猫还要阴险歹毒!
李治本就因媚娘之事憋了一肚子火,闻听此言想起前情,顿时勃然大怒:“许圉师!难道你怨恨朕没让你统领军队作威作福吗?”
“臣不……”
许敬宗一击致命,绝不会再给他辩解的机会,当即拱手道:“身为人臣胆敢如此顶撞主上,罪不容诛!”
“来人呐!”李治拍案大呼,“速将许圉师打入天牢!”
“陛下!陛下……”许圉师还欲解释,却被禁卫掐住双臂,生生拖了下去。
李治余怒未消:“今后谁敢结党营私欺瞒朕,便与许圉师一般下场!”
李义府又很适时地提醒道:“杨德裔又该如何处置?”
“将其罢官,发往边庭效力赎罪。”李治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恭送陛下。”李义府深施一礼,直至见皇帝转帘而去,这才慢慢直起身来,满脸钦佩道,“姜是老的辣,少师出手果不寻常,今日除此对头,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啦!”许圉师袒护儿子是真,但事情也绝非那么严重,所有弹劾都是李义府策划的,连御览的这一份也是他叫袁公瑜炮制的。
许敬宗却一脸道貌岸然:“李相说的哪里话?圉师获罪皆因纵子不法、谤言圣上,与老夫又有什么相干?”
“是是是,他自招祸端,与咱们无关。”李义府乐不可支。
“义府呀……”许敬宗换了副和蔼的口气,托起胸前银髯叹道,“老朽暮年残躯不堪趋驰,早该退避让贤。今后朝廷之事舍你其谁?就连老朽的儿孙也要仰仗你照顾啦!还望老弟效忠朝廷,不要忘了咱们同僚之义,更不要辜负娘娘对你的提携之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