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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对《纽约时报》版面的这种直接监管不是苏兹贝格通常作为业主的主要任务,但他的确特别注意排印和照片,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他有一次为什么会突然发火——这似乎对他的照片编辑有点过于严厉了。这件事情是《纽约时报》发表了玛丽莲·梦露亲吻乔·迪马乔的照片。

这个摄影编辑是一个高个子的漫不经心的懒散的南方人,名字叫约翰·伦道夫。伦道夫是特纳·卡特利奇的一个亲密朋友,曾在卡特利奇手下为《芝加哥太阳报》干过摄影编辑,他还和卡特利奇一起为《巴尔的摩太阳报》工作过。1949年当卡特利奇在詹姆斯手下干得稍有影响时,他把伦道夫拉到了《纽约时报》做文字编辑。1952年,卡特利奇成为主编后一年,他使伦道夫成了摄影编辑,认为约翰·伦道夫会在《纽约时报》上使照片附有的说明文字和标题活泼起来,因为伦道夫在芝加哥已经证明了他在这方面的才能,并且作为《科利耶斯》和《时尚先生》杂志以及关于打猎和钓鱼(这也是伦道夫的狂热爱好)方面的杂志的自由撰稿人也显示出了才能。

尽管伦道夫对于行政管理既没有才能也没有野心,但他的确喜欢和《纽约时报》照片组的编辑、摄影师一起工作,他的确为说明文字的写作增加了亮点。他也喜欢这份摄影编辑的工作给他带来的额外收入。在伦道夫作为一个巡回报人的长期职业生涯中,从不存钱,而且也不努力去赚更多的钱,直到他彻底破产。打猎、钓鱼和玩牌比起为杂志写文章来总是更使人高兴的事,他1937年最早为《时尚先生》写关于训练猎鸟狗的文章的唯一原因,是为了支付他女儿出生的费用。

伦道夫那时已经娶了一个曾当过教师的人为妻,这个女子是他在弗蒙特的一次家庭晚会上认识的。她是新英格兰的一个家底殷实的农场主和爱饲养动物的人的女儿。当她被介绍给伦道夫时,不修边幅的伦道夫酒醉未醒,声称自己是来自华盛顿特区的记者,来弗蒙特找迪林杰[注:约翰·迪林杰(John Dillinger,1902—1934),美国土匪头目,多次结伙抢劫银行,1933年被联邦调査局宣布为“头号公敌”,后被诱捕击毙。——译者注]。她的父母见到伦道夫时对他非常怀疑。他没有地,也没有钱,他的文凭也不起眼。伦道夫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成了一个流浪的乡村报人。他曾在阿拉巴马大学上过一年学,后来又在乔治·华盛顿大学上了一年,踢过一段半职业的足球赛,结果鼻子受伤。在华盛顿特区他从一家报纸转到另一家报纸,还开过出租车。在华盛顿他作为出租车司机中唯一工作时会读莎士比亚的人而知名,有时他会因为读得入迷而推掉活计。

在伦道夫回到华盛顿后,他和那位女教师继续通过邮件谈恋爱,她的父母最终接受他了。她的父亲对伦道夫为请求结婚而写的优美信件印象特别深。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伦道夫在做过各种各样的文牍工作,并在迈阿密的罗尼广场饭店做过公关工作后,他向战争情报局求职。在那里他被训练成为一个语言学家,并被派往中国。他的工作是提供能在小册子上发表并散发的文章,以鼓励更多的中国人参加抗日战争。但这个计划最终没有取得成功,因为就像伦道夫之后向妻子所解释的那样,中国的将领,腐败的同时,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军队参战,因为参战就意味着人员的损失,以及随之而来的对于地位、权力的削弱,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参战会使他们丧失在黑市上出售补给得来的大量钱财。

在战后,靠和特纳·卡特利奇幸运的友谊,伦道夫进了《纽约时报》,但他实际上根本不喜欢在纽约或它的近郊区生活。近郊区尽管不是城市,但也不是农村。所以,不久伦道夫就把他的妻子和孩子搬到了马萨诸塞州的科尔雷恩,他周末乘坐火车到那里去:他宁愿两天在乡村、五天独自一人在纽约市,也不愿七天都在近郊区。他在纽约的每天晚上都在新闻编辑部打牌,这种夜里的娱乐是《纽约时报》的管理者容忍的,因为它使得许多人在道“再见”之后还留在办公室里,从而很容易用他们来应付一个突发新闻事件。

玛丽莲·梦露和乔·迪马乔在1954年1月结婚,对《纽约时报》来说不是重大新闻,但它的确是新闻。一个关于婚礼的简要说明打算安排在第21版上,还决定使用这对新人的一张照片。伦道夫有几个照片可以选择,但它们基本上都一模一样:刚结婚的这对人摆出拥抱的姿势供市政厅外过道上的旧金山摄影师拍照。

所以,伦道夫例行常规地从这一叠照片中选出一张,为之后排版需进行的裁剪而做了标记准备送到牛栏,因为牛栏在送到制版部之前要检查一下所有的照片。这张照片中玛丽莲·梦露的头后仰着,她的嘴稍微张开,乔·迪马乔的嘴唇翘起,眼睛闭着。这张照片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庸俗或出格的地方——至少伦道夫是这么认为。西奥多·伯恩斯坦和牛栏的其他编辑也这么认为,后来就把它通过了。

第二天早晨,使约翰·伦道夫和《纽约时报》的其他人感到惊奇的是,这张照片在业主办公室里引起了一场“大地震”——伦道夫不再是《纽约时报》的摄影编辑了。一开始伦道夫不能相信。他不敢相信,《纽约时报》的其他人也不敢相信,玛丽莲·梦露小姐张开嘴进行的法国式接吻会如此触动阿瑟·海斯·苏兹贝格或伊菲吉妮,或任何在业主办公室里表示异议的人的神经。当然,在《纽约时报》涉及性的地方的确有一种难以置信的双重标准;那就是,尽管性是许多最优秀的记者、编辑、管理者和遵守规矩者会独在这方面犯的传统错误——有句老话说,“喝酒是《先驱论坛报》的祸根”,“性是《纽约时报》的祸害”——但《纽约时报》人的个人习惯也的确很少败坏这家报纸本身的纯洁性,它仍旧是相对维多利亚式的。《纽约时报》写性教育或节育或性变态文章的年轻记者,事先都会得到警告要“冷静客观”。曾有传闻说《纽约时报》的编辑在照片印出来之前要把狗的生殖器弄模糊,遮住某个胸部丰满的歌剧女高音歌手的乳沟。可是,梦露的照片不是“富于性感的裸体女人像”——她穿着一件不透明的黑外衣——她和迪马乔结了婚,在奥克斯先生的报纸上发表一张富有激情的婚礼亲吻的照片,似乎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至少伦道夫是这么想的。

无论如何,他不再是摄影编辑了。卡特利奇把苏兹贝格的决定传达给他后,他既不耿耿于怀,也不生气——只是惊奇。卡特利奇似乎对这整个事件感到非常窘迫。他不止一次地问伦道夫是不是把迪马乔和梦露婚礼的其他照片也送给了牛栏。如果伦道夫这样做了,那么这种选择就会是牛栏的选择,卡特利奇也许就能够扩散这种责任,允许他的朋友仍然当摄影编辑。但伦道夫回答说,他只送上了这一张在报纸上发表的照片。他愿意平静地承担整个罪名,而且他的确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