窨讖鼓(第9/17页)
毕岸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道:“婆婆请继续讲。”公蛎在一旁挤眉弄眼。
李婆婆正了正脸色,道:“我搬来了这里,开这么个小茶馆,平生再无快活,不过每日里嚼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显得自己不那么孤单。可是三日前,我又听到了 梆子声。”
“太长的夜,我睡不着,正搂着阿狸念叨我的阿宝,阿狸忽然站了起来,支起 耳朵,跳下床出去了。我以为它发现了老鼠,就靠在被子上等它。就是这时,我听到了梆子声。很轻很轻,急一阵缓一阵的,同宵禁巡逻时的声音是不同的,倒像是 谁家孩子在调皮捣蛋。”
“阿狸好久不见回来,我困得睡着了。因惦记着阿狸,天没亮便我醒了,发现 阿狸在我脚边蜷成一团,已经死了。”
李婆婆的表情,同讲起失去儿子时一模一样,难过得难以形容。公蛎不知道怎 么安慰她,冒冒失失道:“阿狸年纪也不小了。”
李婆婆厉声道:“它不是老死的!”似乎觉得过分 ,平静了一下,接着道,“不错,阿狸已经十七岁了,要是个人,已经耄耋之年。但它不会死的,我知道。”
“我要弄清死因,趁着它的身体还有余温,半夜解剖了它。”她眼神坚毅,同公 蛎印象中那个只会冷嘲热讽说人长短的凡俗老妇判若两人,“它一点血也没有,连肉都泛出白色。”
她颤巍巍站起,腿脚一软,又坐下了,指着后面一个掩盖的木桶,道:“龙掌柜,麻烦你去将那个提过来。”
桶里放着阿狸被剖的乱七八糟的尸体,已经僵硬。毕岸翻弄着看了看,沉吟不语。李婆婆殷切地看着毕岸,道:“怎么样,老婆子我的判断可否正确?”
毕岸点点头。
李婆婆轻轻拍着木桶,“可怜阿狸陪了我这么多年,死了也不能落个全尸。这几晚,我几乎没怎么睡着,直到今天早上五更鼓敲过,我才迷糊了片刻,可是又一 下惊醒过来了。”
“我又听到了那种梆子声!杂乱无章,急一阵缓一阵。”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恐惧,伸手抓住了毕岸的衣袖,“我又惊又怒,却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同小妖吵了起来。”
毕岸任由她拉着衣袖,道:“婆婆年轻时,可曾得罪过什么不寻常之人?” 李婆婆摇摇头,“没有。倒是老婆子孤身一人之时,想起此事到底意难平,偶尔心里充满着恶意,故意编排他人的坏话,倒是得罪人不少。”她苦笑了一下,“比如苏媚。”
公蛎不满地小声嘟囔:“幸亏她大人大量,不同你计较。”
毕岸道:“那这几日可有什么人表现比较反常?”
李婆婆怔怔想了片刻,忽然叫道:“珠儿!珠儿!”
公蛎对一切美丽的东西都怀着天生的好感,更别说同珠儿还有不一般的情谊,顿时嗤之以鼻,“李婆婆,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能信口雌黄?”
李婆婆急道:“不是,你想想,今天早上闹得这么凶,她露头了没有?”
确实,今天早上果真没有看到珠儿的身影。公蛎记得一大早她家原是开着门的,后来不知何时关上了。另外往常李婆婆欺负小妖,珠儿一定会出声帮忙。 李婆婆也知道珠儿同毕岸闹的那一出儿,寻思珠儿对外声称是认了毕岸和公蛎做哥哥,莫要指认错了,连这两人也得罪,顿时讪讪道:“我也是猜测。”
看到公蛎脸色不好看,忙补充道,“可能珠儿知道什么。阿狸死后的那个傍晚,
我在准备第二天的茶汤,她竟然来了。你知道,她从来不进我这个茶馆的。”
李婆婆挤兑苏媚珠儿原是家常便饭,所以珠儿通常不多搭理她。“她主动走了 进来,默默站了片刻,脸色十分难看。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是不是那次我说她勾搭有钱人家的少爷,结果人家看上她她还摆谱,正想着如何抵赖,只听她阴沉着 脸说,晚上关好门窗,听到什么响动,千万不要出去。”
公蛎恨恨道:“若不是看你年纪大……”
李婆婆翻了个白眼,道:“我如今就这么点乐趣,比如你,我只是说你好吃懒做,百无一用,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儿,其他的坏话可没说,你这么小气做什么?”
公蛎气得捶胸顿足。毕岸道:“婆婆还有其他线索吗?”
李婆婆欢快道:“有有,我这里小道消息可多呢。你想听哪个?”她一说起他人的闲话来,浑身充满了动力,刚才的悲痛似乎全忘了,恨得公蛎牙根直痒痒。
毕岸皱了下眉,道:“跟你这件事可能有关的。”
李婆婆眼珠转了几圈,拍着大腿道:“先说隔壁,我最讨厌隔壁。小妖梦游,你们知道吧,连着这几日,每晚亥时左右,穿着睡衣到处乱跑。昨晚还去老木匠家逛了一圈呢。”
公蛎惊得瞠目结舌,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李婆婆得意洋洋道:“我昨晚亥时一刻左右,听到小花提醒她小心感冒。早上扫街,看到她家门里有刨花儿,定是小妖昨晚去了老木匠家附近。”
公蛎哑然道:“你不做捕快,真可惜了。”
李婆婆咯咯一笑,故作神秘道:“还有那个老实巴交的小花,每到月圆之夜,便犯癔症,抱出一堆缺胳膊少腿儿的小蜡人,指挥着它们排兵布阵。另外,我跟你们说,苏媚可是个人物,不仅侍弄花草是一把好手,调教起男人来,那真是连暗香 馆的头牌都比不上……”她忽觉失言,偷眼瞄着面无表情的毕岸,谄笑道:“她性格开朗,人又漂亮,我要是男人也喜欢呐。不过我看她还是意属毕掌柜。”
毕岸波澜不惊,像是同自己无关一般,李婆婆稍觉失望,不过看到公蛎微显落 寞的样子,又觉得很开心:“珠儿没找婆家,有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常常偷偷来看她, 可她不为所动。我敢肯定,她同苏媚一样,中意毕掌柜您。”她得意地看着毕岸,像个做了坏事而不自知,反而求打赏的孩子一样,让人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毕岸脸色一沉,道:“说其他的。”
李婆婆收了笑容,道:“街口赵婆婆,她家儿子不能尽人事,生不出孩子来, 所以赵婆婆整天对着王二狗家的阿宝嘘寒问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亲孙子呢。呸,看着面善,心里不知道有多嫉妒呢。临街老木匠,正在四处打听着给他 家那个虎妞找婆家呢。就虎妞长得粗手大脚那样儿,娶回家跟娶个男人一样,谁会看上?”
公蛎听得津津有味,毕岸却哼了一下。李婆婆忙赔笑道:“啊,瞧我糊涂的。 你们原不爱听这个,你家当铺对面,以前说要开家布庄,听说如今易主了,被一个财大气粗的俊俏公子爷给买下来要建个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