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迪奇跳舞(第4/7页)

瑟瑞娜大声地哼了一声,带着针对性的不耐烦借故离席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塞缪尔爷爷说。

“是过去的事,20世纪初。”

他看了我很长时间。瑟瑞娜躲到厨房去了,所以没有人来插嘴。理查德和我父亲保持沉默,但他们都在观望、在听,我知道。

“你认识伊莱哲?”塞缪尔爷爷问。

“这件事发生在将近一百年前,”我说,“我去过图书馆。那里有所有旧报纸的缩微胶片。”

塞缪尔爷爷抚摸着他砂纸般的脸,我能听到他的手指刮过胡须的声音。

“给我讲讲伊莱哲。”他说。

“他想谈成一笔铁路的生意,”我开始说,然后瞥了一眼父亲,他也呆住了,“他想让他的儿子娶铁路大亨詹姆斯·杰罗姆·乔丹的女儿爱丽丝。包办一场婚姻就能敲定这笔交易。但他的儿子是同性恋,还有个男朋友。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吗?我才是初来乍到。你们所有人应该都知道的啊。”

但他们不知道,全都茫然地看着我。

“理查德,”我说,“你是史学家,知道这栋房子的历史。”

“我可不知道这一部分。”他说。

“本杰明爱哈里——”

“哈里。”塞缪尔爷爷重复道。

“哈里·林赛,”我确认说,“他的墓碑就在观景山上,在本的隔壁。他们一起在沿海地区爬树。本本来该娶爱丽丝的,这样交易就能通过,但之后哈里死了。第二天,本死了。”

“他们怎么死的?”理查德问。

“我还不知道,但他们的死只相隔一天,他们被葬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父亲问。

“我告诉过你,我去过图书馆,读了旧报纸。”

“这整件事都在报纸上?”

“不是,”我承认道,在想我该再讲多少,“我找到一些旧日志和一本老日记本。”

他们彼此互看,我以为,他们有些困惑。但之后,我意识到那不是困惑。那是接近焦虑的担心。

“你找到了日志?”父亲问,“从哪儿?”

“瑟瑞娜从来没提过有本日记本。”理查德补充道,表情尤其惊恐。

“我有权不公开我的线索来源,”我飞快地说,“总之,那不是重点。重点是,线索无处不在,但没有人愿意承认它。这栋房子里有鬼。爸爸,你小时候在楼梯间里见过的——一个幽灵。”

“暗示的力量。”他闪烁其词。

“爷爷,你说本和你坐在一起。”

“没有,没有,”塞缪尔爷爷说,同时朝理查德皱起眉头,“我没那么说过。”

“你说本和你一起坐在谷仓里。他给你讲哈里的故事。”

“没有,没有,”他一口咬定,“我没那么说过。”

塞缪尔爷爷继续瞥理查德,我看出了不安,于是转向理查德。

“迪奇,”我不带假笑地说,“你跟我讲了所有关于房子、它们的历史、阴魂不散和烟熏火堆的事。”

“我看了太多集的《大搜寻》……”理查德说,“还有,不许叫我迪奇。”

他们什么都不愿意承认。他们害怕,如果承认了他们认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就会让里德尔大宅的计划脱轨。我意识到,我很可能不该再向他们多讲了,除非我自己了解到更多。所有的牌还没发完,现在亮出底牌还太早。

“我想在这里强调一下,我们所有人有必要达成共识,”理查德在冗长的停顿后说,“除非所有的狗都一起拉,否则雪橇不会往前走。”

“你听到过脚步声。”我对父亲说,最后尝试着。

“你听到过脚步声?”塞缪尔爷爷很快问道。

父亲看了我一眼,但之后移开了目光。

“没有,”他说,“我从没听到过什么脚步声。”

“但你到这儿来是来找伊泽贝尔的。”我说。

“塞缪尔爷爷对房子有所有权,”父亲说,仍然不看我,“他需要签署文件。”

“要不我们就要通过法院宣布他无行为能力,”理查德补充说,“这是更加漫长、更加艰巨的过程。”

又一阵沉默之后,塞缪尔爷爷发话了。他的脑袋耷拉着,没有特别针对任何人地说:“塞缪尔爷爷有阿尔茨海默病。”

“是症,”理查德纠正他,“这是一种病症,不是症状,使用正确的专业术语很重要。”

瑟瑞娜进来了,托着一盘雪糕圣代和餐后饮料,然后把托盘放在餐桌上。

“迪奇!”她喊道,“你最爱的甜点!”

我看着桌旁的其他男人,发现我们刚才讨论的一切都消散了,被扫到古老昂贵的东方地毯下面去了。我们提到一些事情,但那些事情不会再被提起。我们一边闷头吃着甜点,一边盯着盘子,瑟瑞娜则自顾自地摇头,因为她真的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当甜点吃得差不多了,瑟瑞娜从桌旁站起来。

“我们去跳舞吧。”她带着极大的热情提议道。我们移步舞厅。

吊灯在天花板上投射出闪烁的光影,老式壁灯从墙壁上轻柔地洒下黄光。瑟瑞娜把手伸到小舞台的幕布后面,打开了舞台灯,这我之前倒没注意过。就像你在剧院里看到的灯,但要小一点,固定在天花板上的一段金属管上。舞台前半部的中央就是那台留声机。

“母亲教过我们怎么跳舞,不是吗,琼斯哥哥?”瑟瑞娜一边说,一边从唱片套里抽出一张唱片来,搁到唱机转盘上,“我也教过迪奇。”

她开始放唱片,塞缪尔爷爷、父亲和我都看着迪奇走近她,行礼。瑟瑞娜行了屈膝礼。音乐依稀是巴洛克式的,尽管我认为自己几乎不够资格更确切地辨认。听起来很像母亲在周四打扫房间时会听的广播音乐。我如果生病,或者刚好学校放假时,就能听到。我记得那些日子,高亮刺耳的音乐,母亲暴躁地打扫卫生。有号角,节奏不慢,但也不会特别快。不管是什么音乐,我都会永远把它和墨菲油皂的气味联想在一起。

理查德张开手臂,瑟瑞娜走过去,牵起他的手,他们开始了。舞姿笨重又难看。瑟瑞娜把下巴抬得很高,面无表情;她根本不看理查德。理查德没精打采的,步法毫无精准度。他似乎漏掉了很多节拍,我能看到瑟瑞娜偶尔掐他的左手,提示他往哪边走。音乐顽强地播放着,直到一曲完毕,瑟瑞娜优雅地对观众行礼,理查德颓然坐下,如释重负。我们都鼓掌了。下一首歌开始,但瑟瑞娜没等它放出声来就提起唱针。她从理查德的西装口袋里抽出手帕,给他轻擦额头。

“哎呀,你流了好多汗。”她说。

她把注意力转向父亲。

“琼斯哥哥,”她淘气地说,“你不请我跳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