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美造筏记(第6/8页)

在此之前这些人素昧平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个性。正因为如此,我们登上木筏后,才不会感到枯燥乏味,单只熟悉彼此的身世就需要数周。航海期间,我们最怕的不是酝酿风暴的低压雨云和狂风巨浪,而是六个人挤在一张木筏上,久而久之,会从心理上产生一场狂风暴雨。此时,一句巧妙的玩笑常常可以像救生袋那样可贵,从而化解业已存在的危机。

当我回来时,华盛顿正值寒冷多雪的二月。比恩已解决好无线电问题,并让全美业余无线电联合会对我们产生了兴趣,准备收听木筏发出的报告。克那特和塔托斯坦正忙于准备发射台,一部是专为我们服务的短波发报机,另一部是战时的特工电台。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简直不计其数。

文件夹内公文越积越厚。军方和政府的文件,白的、黄的和蓝的,英文、西班牙文、法文和挪威文的样样俱全。在这个务实的年代,连一趟木筏旅行都得花费半棵木树浆的纸!法律和规定处处束缚着人,我们必须依次解开这些结。

“我打赌这些文件有二十磅。”有一天,克那特一边打字,一边沮丧地说。

“二十六磅,”托斯坦不动声色地说,“我已秤过了。”

我母亲肯定深知当时搞筹备工作的困难,因为她信上说:“我就盼着你们六个人都能平安登上木筏!”

一日,我收到一封来自利马的急电。赫尔曼被大浪冲走,又抛回岸边,受到重创,他颈椎脱臼,正在利马就医。

我立刻派托斯坦•雷阿比和歌特•沃尔德乘飞机前去探望,沃尔德是战时著名的挪威伞兵爆破队驻伦敦秘书,现在正在华盛顿协助我们的工作。他们见到赫尔曼时,他已有好转的迹象,医生用带子把他的头吊了半个钟头才令他的第一椎复位。X光片显示他颈部最上端的骨头有裂缝,并且完全反转过来。赫尔曼健硕的体格挽救了他自己的性命。不久他就青一块紫一块,直着脖子,忍着风湿的疼痛回到了海军造船厂,原来他正在那里收集轻木准备开始建造木筏。医生连续护理了好几周,他能否和我们一起出发也大有问题。尽管他首次和太平洋拥抱就被蹂躏成这样,可丝毫没动摇他的决心。

后来埃里克从巴拿马乘飞机来了,我和克那特也从华盛顿赶来,如此我们就在利马的起点全部聚齐了。

海军造船厂和轻木筏

海军造船厂里摆放着从克维多密林运来的巨大轻木。这景象实在令人激动。在一列列令人望而却步的灰艇和驱逐舰之间,我们的造筏材料堆在那儿,有新砍的圆木、黄色的竹子、芦苇和绿色香蕉叶子。六个白种人和二十个有着印加血统的棕色秘鲁海员,挥动着板斧和长砍刀,拉紧绳子和绳结。身穿蓝色饰金制服的海军官走来,困惑地看着这些突然出现在他们引以为傲的海军造船厂的白人和原始的植物材料。

这是几百年来第一次在卡亚俄湾建造轻木筏。印加人的传说证实,他们的先辈当年就是在这一带,首次从康铁基那些后来消失的族人那里学会驾驭这种木筏的。和我们同文同种的人(2)禁止现代的印第安人建造这种木筏,因为平板式的木筏在航行中会造成不可避免的伤亡。印加人的后代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我们一样,裤子上也有了裤线,而他们的安全则由他们的海军舰艇上的大炮来保障。竹子和轻木已成为遥远的过去;这儿的生活也在进步,正迈向装甲和钢铁的年代。

高度现代化的造船厂给予了我们极大的支持。本奇特当翻译,赫尔曼担任总建造师,我们动用了木工和制帆车间,另外还有半座存放装备的仓库和一个小小的浮动码头,为的是方便我们动工时将木料从码头推下水。

我们选了九根最粗的圆木来筑造筏体。为防止连接木头的绳子滑落,我们在圆木上刻上了深槽。整个木筏的构成丝毫没用铁栓、铁钉或钢丝绳。我们先把圆木并排放在水里,这样,在绑牢之前它们会自动进入自然漂浮状态上的位置。其中最长的一根有45英尺,放在正中间,它的两头比其他木材长出来许多。两旁对称排列的木头则一根比一根短,木筏最外围的长度为30英尺,头部向前伸出犹如一把钝犁。尾部被切得十分齐整,只留中间三根往外凸现,上面横架一段钉上了用来固定长导向桨的锚固钉的粗短轻木。九根圆木用长短各异、直径只有四分之一英寸的细麻绳绑得牢牢的,然后在九根木头之上,每隔三英尺就横绑着一根稍细的轻木。

捆绑木筏用了三百根左右长度不一的绳子,花费了很大力气,每根绳都牢牢地打了结。筏体终于完工了。筏体上面铺了一层劈开的竹子用来做舱面,舱面是用一块块长竹排组成的,分别固定在筏体,上面再铺上竹苇编的席子。在木筏中心稍稍靠后的地方,我们用竹竿架了一间小小的四面透风的舱室,墙壁也用竹苇编的,屋顶架着竹条,上面用似皮革一般的香蕉树叶子,照铺瓦的方式一个叠一个地覆盖着。舱室前方并排竖着两根桅杆,桅杆是用坚硬如铁的红木制成,两个桅杆顶靠在一块,用绳子十字交叉绑在一起。帆檩上吊着巨大的长方形船帆,帆檩用两根绑在一起的竹蒿构成,单根竹篙力量太薄弱了。

依照当地人造筏的方法,我们把九根圆木的一端排成矢簇形,矢尖指着前方,这样木筏在水中移动的阻力就减少了,船头水面上装着低矮的分浪板。

圆木之间但凡有空隙就插入结实的枞木板,这种插板共有五块,都竖立在木筏下端的水中,乱七八糟毫无规则。插板有一英寸厚,二英尺宽,插入水中五英尺。我们用木橛和绳子把它们固定起来,它们的用途相当于平行的小型龙骨式中心板。远在发现新大陆以前,印加时期所有轻木筏都装着这样的中心板,大约是为了防止扁平的木筏被风浪吹得横着乱跑。在木筏的四周我们没有装栏杆或其他保护措施,但我们船舷两边各架了一根细长的轻木,为的是有个地方落脚。

除了船头低低的分浪板,我们的木筏在结构上同古代和厄瓜多尔的木筏分毫不差,后来事实证明那些分浪板完全是多余的。筏体完成以后,在木筏上于大局无碍的地方,我们就随意安排了,只要不影响木筏的行动和性质即可。我们明白,在即将来临的日子里,这张木筏是我们的所有。在海上,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筏上的细枝末节都变得一天比一天重要。

所以我们尽可能增加舱面的多样性。整个木筏并未全都铺上竹条,仅在竹舱前部和两舷没有墙壁的地方铺了竹条。舱室外面靠近左舷的地方被我们摆放成类似后院的样子,装满了绑牢的箱子和货物,只留一条小小的能走动的通道。木筏前部及竹舱后墙至尾部,九根大圆木完全没有舱面。这样,在我们绕舱室走动时,我们便从黄竹和苇席上直接走到后部的灰圆木上,然后再走到另一处堆放货物的地方。这段路虽没有几步,可这种不规则感所产生的效果,使我们心理上感到有了变化,同时也让我们在有限的活动空间所受的禁锢得到一种补偿。我们在桅杆顶上架了一个木平台,这不仅仅是为了在我们到达目的地后作望台,并且是为了能在途中可以爬上去从另一角度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