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4/23页)

不管卖什么的,只要有第一个人买,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掏钱包的。只要买的人多了,就有那唯恐买不着的。

在买的人中,有刘伯温的后人的哥们儿。他们不但装着买、抢着买,而且不停地向周围犹犹豫豫的人说些“值。太值啦!”“这的确是真品复印件”之类的话,巧妙而间接地怂恿和煽起人们掏钱包的冲动。营造抢购紧俏东西的气氛。以吸引和影响更多的人。

于是买卖兴隆。

仿佛那刘伯温的后人,在将老祖宗的专利零割碎卖,并且不惜血本大牺牲。

还是有人疑惑。

“哎,我说,怎么那边那个人也在卖啊?还有那边那大高个……”

“放心。买谁的都一样。我们一家。大高个是我哥哥,小矮个是我弟弟。为普度众生,今天我们全家出动!……”

于是“大劫难”的生意被抢了。

“经理,我去找两位警察来把他们撵出去!”新任销售部主任自告奋勇。

售书员姑娘们摩拳擦掌,同仇敌忾,瞧那阵势,似乎单等经理或主任一声令下,便冲出柜台,发起娘子军的大围剿。

经理当然早已看在眼里。经理是帅才。帅才都是那种沉着冷静、运筹帷幄、胸有成竹、指挥若定的人物。

经理微微一笑,说:“这种时候,街上乱哄哄的,哪找警察去?就是找到了,岂肯为这种小事跟你来?就是来了,把那三个家伙撵出去了,也许咱们的上帝,会追随着‘推背图’走光了。何况,警察也未必不对‘推背图’感兴趣。现在人心难测呀。你们都别急,待我研究研究他们的推背图,再作计较。”

于是经理踱将过去,买了一张“推背图”。吸着一支烟,认真加以研究。

经理烟没吸完,就研究出问题来了。

“同志们,亲爱的上帝们,大家都受骗了!这不是什么刘伯温的‘推背图’。不过是照着咱们市的交通图画的一张东西!请大家往窗外看……”

经理当众揭发。

窗外,街对面,立着一块巨大的广告板。这座城市的交通图画在其上。

人们望望窗外,再瞧瞧手中的“推背图”,方知上当。所谓“推背图”基本上就是本市的交通图。不同之处在于,应该标明主要街道之处,标上了历史年代。应该标市委大楼、公园、宾馆、旅游场所之处,标上了孙中山、袁世凯、毛泽东、蒋介石等等历史人物的名字。横看成岭侧成峰,那么一标,使一张交通图不伦不类不可琢磨,因而也就神秘起来了。不是“推背图”也像是“推背图”了……

众怒不可犯。众人不可欺。

尤其在这种时候,人们正寻找不到理直气壮地宣泄一通的缺口。

“好哇!今天还敢骗钱,真他妈的混蛋透顶!”

“打!打这三个小子!”

“不打白不打!把咱们的钱都收回来!”

“堵住门口,休放他们跑了!”

刘伯温的“后代”们这下可遭了殃了!上天无径。入地无门。顿时陷于人民战争……

“原谅他们吧!原谅他们吧!……”

经理从旁劝解,并趁机对三个抱头龟缩的身体施以老拳狠脚。

妈的,敢撬老子的行!也不预先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他满脸的仁慈。刘伯温的“后代”们哀叫之时,他便扭过头去,还以肘遮目,似不忍睹。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恨。正是在扭过头去,以肘遮目的当儿,老拳猝击,狠脚暗踹。

“诸位,诸位上帝,大家息怒,大家息怒。怒伤肝啊!大家听我进一言行不行?人么,孰能无过?本经理完全理解,大家无非想使他们记取一次教训。教训的方式很多么。若把他们打坏了,多三个残疾人,还不是社会增加了负担?毛主席他老人家当年教导我们——我们办事情,要从我们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这一点来考虑。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在非洲,古时候,对于骗子,也有这么处置的——往身上涂沥青,然后再粘上鸡毛,游街示众。我劝大家,不要往他们身上涂沥青。再说这会儿搞不到。也不是一种文明的教训方式。但本店有的是胶水儿,可以免费提供给大家。那位上帝同志说了,没有鸡毛怎么办?这好办。就用他们高价兜售的这些毫无用处的纸张,剪成些鸡毛就是了。毛主席他老人家当年还教导过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们就算废物利用吧。这么好的许多纸张,浪费了也怪可惜的。诸位上帝若同意,就不要继续打他们啰。我这人心肠软,见不得打人的场面。你们看把他们打的也怪可怜的!就算我替他们说情。就算大家给我点儿面子行不行?我这里先替他们三个向诸位作揖了……”

经理就文明教训的方式方法,即兴发表了一通仁慈之至的,完全合乎人道主义的演讲后,连连向四面八方作揖……

于是人们齐呼:

“同意!”

“给经理这点儿面子!”

“就这么办吧!”

人们果然不打那三个刘伯温的“后代”了。对于新提倡之教训方式,人们都显出很能高高兴兴地接受,并很乐意踊跃参与实践的极大的热忱。

于是经理吩咐人送来了足够的胶水儿。散发着某种香味儿的胶水儿。还指派三位售书员姑娘帮着剪鸡毛。

三位姑娘都是心灵手巧的姑娘。鸡毛剪得又快又像鸡毛。即不但剪出了片片羽毛,还剪出了不少翅翎和尾翎。

于是众上帝就往三个刘伯温的“后代”身上抹带香味儿的胶水儿。他们干得很细致。都没干过。边学边干。在实践中学。

“喂,你看脖子这儿怎么办?要不要也粘上?”

“当然得粘上!不粘上像什么话?不成火鸡了么?”

“嘿,你这几片毛粘的不顺!你瞧我怎么粘的!返工返工……”

“我粘的行不?”

“你么,还行。还行。别急。急中有错。这是耐心活儿……嗨,胳膊那儿是翅膀,别粘小毛哇,得粘大翅翎!”

……

愤怒一经平息,店厅里安静了许多。上帝们工作得都积极主动。渐渐形成了流水线般的秩序。剪的剪,抹胶水儿的抹胶水儿,粘的粘,自然而然地分了工。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予以指导的技术员,产生了严格把关的质量检查员,产生了总体工艺设计员……

三个刘伯温的“后代”,早已奄奄一息,只有听凭摆布的份儿。

“抬起腿来。抬高点儿。再抬高点儿。行了,这样别动。坚持一会儿啊。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你这衣服哪儿买的呀?怎么这么光滑呢?连胶水都不容易粘……”

“别攥着拳。伸开。伸开……手背上也得来几片小的。姑娘,先给剪几片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