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亡之舞【9】(第5/13页)

“你们确信这是一桩谋杀吗?”

“她是在喝完夜里的最后一杯威士忌时,被里面的尼古丁毒死的。就我们迄今所知,她并不知道那罐玫瑰喷雾剂藏在暖房的柜子里。如果她知道,并想到了服用它,我想她事后不会把罐子藏起来。”

“我明白了,那是否也意味着对第一个受害人——她是不是叫希瑟·佩尔斯——对她下的毒药,原本是针对我的当事人的?”

厄克特先生微微低着头,双手合十,坐了一会儿,好像在请教他自己的潜意识——一种更高等的能力,或是在泄漏情况之前先请教他的前当事人的鬼魂。达格利什想,他本可以省去这段时间的。厄克特无论在职业上还是在其他方面都是一个十分清楚自己准备要走多远的人。这幕哑剧令人难以置信。他开始讲述的故事根本不能将约瑟芬·法伦生活的干枯骨架充实起来。事实摆在那里,他参照着面前的文件,有条有理、不带任何情感、清楚地一一讲述起来:她出生的时间和地点;父母的死亡;被一位年长的姑母带大;直到她达到法定年龄,这位姑母和他都是法伦小姐的委托管理人;那位姑母死于子宫癌的日期和详情;留给约瑟芬·法伦的钱以及她把这笔钱用于投资的方式。他冷冷地指出,这位姑娘在过完21岁生日之后,还不嫌麻烦地把自己的行为一一告诉他。

达格利什说:“她怀孕了,你知道吗?”

这个消息还不至于叫律师张皇失措起来,但他皱起了脸,模模糊糊地显出一个男人痛苦的表情,仿佛他决不与这个肮脏的世界同流合污。

“不,她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指望她会告诉我,当然,除非她想到了要申请非婚生子女确认令【10】。我猜那很容易。”

“她告诉了她的朋友玛德林·戈达尔,她打算堕胎。”

“尽管有新近的立法,那在我看来还是一种既费钱又令人生疑的行当。当然从道德上来讲,那是不合法的。新近的立法……”

达格利什说:“我知道新近的立法。你就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律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我已经就我所知告诉了你许多关于她出身背景和经济状况的情况。我恐怕不能提供给你任何更新的或更私密的信息了。法伦小姐很少找我商量。她也确实没有理由这么做。她最后一次找我是关于她的遗嘱问题,我相信你已获悉遗嘱的条款。玛德琳·戈达尔小姐是她唯一的遗产继承人,遗产总计将近两万英镑。”

“先前她有没有立过遗嘱?”

也许那只是达格利什的想象,如果不是,他就的确窥探到了律师脸部肌肉的一丝僵硬,以及几乎无法觉察的皱眉,那是对一个不受欢迎的问题的反应吗?

“有过两份,但是第二份从未签字。第一份是在她刚到法定年龄时立的,把一切东西都留给医疗慈善机构,包括癌症研究机构。第二份她提议在她结婚时生效。我这里有这份文件。”

他把它递给达格利什看。它的寄出地址是位于威斯敏斯特的一处公寓,信上的字体很硬,充满自信,毫无女性气质。

亲爱的厄克特先生,特此通知您,我将于3月14日在圣梅利本区登记处与彼得·科特里结婚。他是一个演员,想必您听说过他。请你为我立下一份遗嘱,于结婚日签署。我将把一切都留给我的丈夫。顺便说及,他的全名是:彼得·阿尔伯特·科特里·布里格斯。中间没有连字符。我想您会需要知道这个,以便起草遗嘱。我们居住的地方就是信封上的地址。

我还需要一些钱。请您安排瓦伦德斯于月底为我准备两千英镑。谢谢。祝您和瑟蒂斯先生身体健康。

约瑟芬·法伦谨上

达格利什想,这是一封冷冰冰的信,没有解释,没有说明正当的理由,没有幸福或希望的表示,末了,也没有邀请收信人去参加婚礼。

亨利·厄克特说:“瓦伦德斯是她的证券经纪人。她总是通过我们和他们打交道,我们保留着她所有的正式文件。她宁愿让我们这样做,她喜欢不受打扰地旅行。”

他又重复了这句话一次,自得地微笑着,好像觉得它有某种特别之处,并看了达格利什一眼,似乎指望他发表看法。

然后,律师继续说下去:“瑟蒂斯是我的职员,她总是要问候瑟蒂斯。”

他好像发现这个事实比信的内容本身更叫人迷惑不解。

达格利什说:“彼得·科特里紧接着便上吊自杀了。”

“是这样,是在结婚前三天。他给验尸官留了一张字条。我得很欣慰地说,这张字条没有应要求宣读出来。它说得十分清楚。科特里说他原计划通过婚姻将自己从某种经济和个人的麻烦中解脱出来,但在最后的时刻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婚姻。很显然,他是一个患有强迫症的赌徒。我听说无法控制的赌瘾事实上就是一种类似于酗酒的病症。我对综合病症了解甚少,但是也明白它的后果是悲剧性的,对一个演员来说尤为如此。他的收入虽然高,但是不稳定。彼得·科特里负债累累,完全无法从对赌博的沉迷中解脱出来,这使得他的债务日渐加重。”

“他有什么个人的麻烦?我猜他是一个同性恋者。当时关于这件事有些流言蜚语。你的当事人是否知道这件事?”

“我不清楚她是否知道。既然她已经走到了订婚的地步,似乎不可能不知道。当然,她也许太自信或是太不明智,以为自己能帮助他治好病。如果她找我商量的话,我会劝她取消婚约,但是正如我所说,她没来找我商量。”

达格利什想,在那之后不久——只有几个月——她就开始在约翰·卡朋达医院学习,并且和彼得·科特里的哥哥睡到了一起。这是为了什么?孤独?心烦?迫切需要忘却?或是因为个人需要所做的交易?什么需要?简单地说只是性的吸引。如果只是为了满足肉体上的需要,她会和这个男人上床吗?他只是她失去的未婚夫的粗劣仿制品。或许,她是要确信自己还具有对异性的吸引力?科特里-布里格斯本人就曾表示是她主动的。结束这件风流事的倒肯定是她。外科大夫对于这个女人痛恨得咬牙切齿,因为她竟敢在他决定放弃她之前擅自放弃他。这一点绝不会错。

达格利什起身要走时说道:“彼得·科特里的哥哥是约翰·卡朋达医院的一个会诊大夫,这一点或许你知道吧?”

亨利·厄克特微微笑了起来,他微笑时肌肉紧绷,使人看了不舒服。

“啊,是的,我知道。斯蒂芬·科特里-布里格斯也是我的一位客户。他和他的兄弟不同,名字中间需要加一个连字符,他是一个更为稳定的成功人士。”接着他又加上一句明显不相干的话,“他兄弟死时,他正在地中海上乘坐朋友的游艇度假。他立刻赶回了家。这件事让他十分震惊,也使他相当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