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要回头(第5/15页)
“你看,我告诉过你,”他说,“这是圣扎卡里亚,我们找对路了。你想去的餐厅不会太远。”
反正还会有别的餐厅,总会找到吃饭的地方,至少这里灯光明亮,运河旁边人流涌动,洋溢着旅游的气氛。蓝色霓虹灯闪着意大利文的“餐厅”字样,像指示灯一样照耀着左边的那条小巷。
“你想去这种地方吗?”他问道。
“天知道,”她说,“谁会在乎呢?我们就在这儿吃吧。”
他们就这样一下子进入了闷热的空气和嗡嗡的人声中,意大利面、葡萄酒的味道,服务员,紧挨在一起的食客,人们的欢声笑语,这些全都混在一起。“两位吗?请这边走。”他想,为什么英国人的特征总是那么明显?一张狭小的桌子上放着一本硕大无朋的菜单,淡紫色圆珠笔写下的字迹十分潦草,服务员在身边徘徊着,希望他们快下订单。
“先来两杯特大号的坎帕里酒,加苏打水,”约翰说,“我们还得研究一下菜单。”
他要慢慢悠悠享受晚餐。他把价目单递给劳拉,自己四下打量一番。餐厅里大多是意大利人,这意味着这儿的饭菜差不了。接着,他就看见了她们。那对孪生姐妹就坐在房间的另一头。两个人肯定是紧跟着他和劳拉进来的,因为她们也刚刚落座,正在脱掉身上的大衣,一个服务员等在餐桌旁边。约翰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这绝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两姐妹在大街上注意到了他们,就尾随着进来了。我的天!威尼斯这么大,她们为什么偏偏挑上这个地方?除非……除非因为劳拉,她在托尔切洛提议再次见面,或者是两姐妹对她提了这个建议?圣扎卡里亚教堂旁边有一家小餐馆,我们有时去那里吃晚饭。是劳拉,在刚出门时她就提到过圣扎卡里亚……
她还在专心致志看菜单,没看见那对姐妹,但她随时都会选好自己想吃的东西,抬头望向房间对面。要是先把饮料送上来就好了。只要服务员送来饮料,劳拉就有事可做了。
“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他很快地说,“我们明天应该去车库把汽车取出来,然后开车去帕多瓦。我们可以在帕多瓦吃午饭,看看大教堂,抚摸一下圣安东尼的坟墓,欣赏欣赏乔托的壁画,回来的时候就按照旅行指南上说的,经过布伦塔,沿路看看那些各种各样的别墅。”
但这无济于事。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吃惊得吸了一口气。她是真的很吃惊,他发誓这绝不是装出来的。
“你看,”她说,“这简直太神奇了!”
“怎么了?”他没好气地说。
“你瞧啊,她们在那儿。我那对绝顶美妙的老太太。她们也看见我们了。她们往这边瞧呢。”她挥了挥手,一脸兴高采烈。跟她在托尔切洛说过话的那个姐姐微笑着鞠了一躬。这对伪装的老母狗,他想。我就知道她们一直跟着我们。
“哎呀,亲爱的,我得过去跟她们说句话,”她兴冲冲地说,“只是过去告诉她们,因为有了她们,我这一整天有多快乐。”
“唉,看在老天的分上!”他说,“你看,饮料都上来了。我们还没有点菜呢。你就不能等一等,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我很快就回来,”她说,“反正我只要大虾,不要第一道了。我跟你说过我不太饿。”
她站起身,从端来饮料的服务员身边一扫而过,走到房间另一头。她就像在招呼相识多年的亲密朋友。他看着她在桌前躬身施礼,跟两个人都握了手,她们桌子那儿正好有把空着的椅子,她便拉过来坐下,笑着跟她们说话。两姐妹看上去并不吃惊,至少她认识的那个显得很平静,点头回答着,而另外那个瞎眼妹妹依然无动于衷。
“好吧,”约翰把心一横,想道,“我倒不如把自己灌醉。”他几口喝干了坎帕里加苏打水,然后又要了一份,同时他指着菜单上一道莫名其妙的头道菜给自己点上,也没有忘记给劳拉点了她要的虾。“再要一瓶苏瓦韦白葡萄酒,”他补充说,“加冰的。”
无论如何这个晚上是毁了。本来是一次亲密的庆祝晚餐,现在被罩上一层唯心论的沉重阴影,让那死去的小克里斯汀跟他们一起坐在桌边,这实在是愚不可及,孩子尚在尘世之时,几个钟头前就撩开被褥上床睡觉了。金巴利的清苦滋味与他的心境倒很相配,他突然感到自怜自哀,不时地看着对面角落那张桌子上的几个人,劳拉显然在听那个主事儿的姐姐说话,那个盲人则沉默地坐在那儿,她那对令人恐惧的瞎眼直瞪瞪朝着他这个方向。
“她是装的,”他想,“她根本就不瞎。这两个是一对骗子,甚至完全有可能是男扮女装,就像我们在托尔切洛假设的那样,这两个人盯上了劳拉。”
他开始喝他的第二杯坎帕里加苏打。肚里空空如也,两杯酒下去,立刻就有了效果。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劳拉还在那张桌子边坐着,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那个姐姐一直在说。服务员端着虾过来了,另一个侍者也在一旁为约翰端上他点的菜,盘子里完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上面高高摞着一层灰白色的酱汁。
“夫人还没回来吗?”头一个服务员问道。约翰冷淡地摇摇头,晕乎乎地朝房间对面一指。
“告诉夫人,”他小心翼翼地说,“她的大虾快要凉了。”
他低头看着摆在面前的食物,小心地用叉子戳了一下。白色的酱汁溶化了,露出两大片圆圆的东西,原来是清煮猪肉,点缀着蒜蓉。他叉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是的,确实是猪肉,热腾腾的,很多汁,辣酱汁让肉有了些许甜味,十分奇特。他放下叉子,把盘子推到一边,意识到劳拉从房间另一头回来了,坐在他的身边。她什么也没有说,这样也好,他想,因为他有点儿恶心,什么话也回答不了。这不光是因为那两杯酒,而是这噩梦般的一整天带来的反应。她开始吃她的大虾,还是没说什么。她似乎并没注意他已经停下不吃了。服务员在他的旁边转悠着,很担心的样子,看来他已意识到约翰的选择是某种错误,悄悄取走了盘子。“给我上一盘绿色沙拉。”他喃喃地说。但到了现在,劳拉也没有表现出惊奇的样子,也没有像平常那样怪他喝得太多。最后,她吃完她的大虾,咂着葡萄酒,约翰没有要酒,像个生病的兔子一样小口吃着他的沙拉,她这时才开口了。
“亲爱的,”她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而且从某种角度看来挺可怕的,但在离开托尔切洛的餐厅以后,姐俩像我们一样,去了大教堂,虽然我们没在人群里看见她们。那个盲人有另外一种视觉。她说,克里斯汀想要把我们的一些事情告诉她,说如果我们待在威尼斯就会有危险。克里斯汀想让我们尽快离开,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