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要回头(第6/15页)

这下明白了。他想。她们自以为能够操纵我们的生活。从此往后,我们的麻烦也就接着来了。我们该吃什么?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我们得跟这对孪生姐妹保持联系。她们给我们发号施令。

“怎么了?”她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他回答说,“你说得完全正确,我的确不信这个。坦率地说,我认为你这两个老姐妹是一对怪胎,这么说还算好听的。很显然她们两个精神错乱,对不起,如果这话你不高兴,但事实是她们已经抓住了你的弱点。”

“你这么说就不公平了,”劳拉说,“她们是真心的,我知道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她们说的话都是诚心诚意的。”

“好吧。就算你对。她们是真诚的。但这并不能说明她们心智正常。坦白说,亲爱的,你在厕所里跟那个老女人见了十分钟,她告诉你她看见克里斯汀坐在我们旁边——好吧,任何具有心灵感应天赋的人,都能马上看清你无意识的想法。然后,就像所有精神病学专家那样,发现自己猜中以后就更来劲了,进一步把你引入一种狂喜的心态,想要把我们赶出威尼斯。好吧,对不起了,让这些都滚一边儿去。”

房间不再旋转了。愤怒让他变得清醒。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劳拉的面子,他就会站起身来走到她们桌子那儿,告诉这两个老傻瓜滚远点儿。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劳拉不高兴地说,“我告诉她们你不会相信的。她们说不必担心。只要我们明天离开威尼斯,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噢,我的老天爷。”约翰说。他改变主意,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毕竟,威尼斯最主要的地方我们都看过了,”劳拉接着说,“我也不介意去别的什么地方。如果我们待着不走——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蠢,但我的心里头就会闹得慌,很不舒服。我会一直觉得小宝贝克里斯汀不高兴,总想让我们离开。”

“好吧,”约翰说,表面平静,心里却憋着一股火,“就这么定了。我们走。我建议我们马上返回酒店,告诉前台我们明天一早离开。你吃饱了没有?”

“哦,亲爱的,”劳拉叹了口气,“别这种态度。你看,我们不妨过去见见她们,让她们给你解释一下那种视觉?也许这样你就能够认真对待了。尤其是因为你才是关注的重点。克里斯汀更担心你,而不是我。更奇特的是,盲人妹妹说你有超自然力,但自己不知道。你有跟未知事物相融通的能力,但我没有。”

“好吧,就这么定了。”约翰说,“我能通灵,对吧?很好。我的超然直觉告诉我现在走出这家餐厅,马上,到了酒店我们就可以决定如何离开威尼斯。”

他示意服务员拿来账单,他们等待着,谁也不跟对方说话。劳拉不高兴地摆弄着她的包,约翰则偷偷朝孪生姐妹那边瞥了一眼,发现她们正对着盘子里高高堆起的意大利面大吃大嚼,哪里有通灵者的半点风度?账单付完了,约翰把他的椅子推回去。

“好了。可以走了吗?”他问道。

“我要先过去跟她们说声再见。”劳拉说,她生气地噘着嘴,那样子让他马上想起他们失去的孩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想去就去吧。”他回答说,在她前面走出了餐厅,连头也没回一下。

傍晚时分湿润的空气十分适宜散步,现在却变成了一场雨。闲逛的游客四散而去,只有一两个打着雨伞的人匆匆而行。他想,这才是住在这儿的居民所见的真实生活。夜晚空荡的街道,一座座房子的百叶窗紧闭,下面是阴冷凝滞的运河。其余都是用来展示的幌子,在太阳下面熠熠发光。

劳拉跟上他,两个人一道默默走着,从公爵宫殿后面出来,到了圣马可广场。现在雨下得很大,他们跟着几个走散的游客跑到柱廊下面避雨。几个乐队已经收拾停当,准备晚上再开工。一张张桌子光秃秃的,椅子四脚朝上放在那里。

专家的说法是对的,他想,威尼斯正在下沉。整个城市正在慢慢消亡。总有一天游客们要坐着船到这儿来,往水下窥探,他们会看见那些大理石圆柱,离他们非常之遥远,黏泥浮动,让遗失的石头世界偶尔一露真容。他们的鞋底在人行道上叮叮作响,雨水从上方的排水槽溅下来。这个夜晚始于勇敢的希望,带着纯真无瑕,如此结束却也十分完美。

他们回到酒店,劳拉便直奔电梯,约翰转身到服务台向夜间看门人要钥匙。那人同时递给他一份电报,约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劳拉这时已经进了电梯。他随后打开信封读里面的内容。电报是乔尼那所预备学校的校长发来的。

乔尼怀疑患有阑尾炎正在市立医院观察。

不必惊慌但医生认为最好通知你。

查尔斯·希尔

他读了两遍,然后慢慢朝电梯走去,劳拉正在里面等着他。他把电报递给她。“我们外出时收到的,”他说,“不是什么好消息。”劳拉读着电报,他按下电梯按钮。电梯停在二楼,两人走了出去。

“嗯,这也就把事情定下来了,对吧?”她说,“这就是证明。我们必须离开威尼斯,因为我们要回家。是乔尼出了危险,不是我们。这就是克里斯汀要告诉那对孪生姐妹的。”

第二天早晨,约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了一个预备学校校长的电话。然后他通知前台经理他们要离开,他们一边打点行李,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两个人谁也没提头一天的事件,这毫无必要。约翰知道,来电报的事跟姐妹两个提到的危险预感纯属巧合,仅此而已,争论这件事也毫无意义。劳拉确信情况恰好相反,但凭直觉她知道最好把这种想法留在心里。早餐时,他们讨论回家的方法和手段。可以搭乘从米兰去加莱的那种特殊的汽车托运列车,他们可以跟汽车一道回家,因为旅游季节刚开始,不会有太大困难。无论怎样,校长都说了不是什么急事。

电话从英格兰打了过来,约翰正在浴室。劳拉接了电话。几分钟后他回到卧室。她还在说着,但他从她眼里的表情看出她十分焦急。

“是希尔太太,”她说,“希尔先生正在上课。她说,医院的人报告说乔尼昨晚睡得很不好,还说外科医生可以做手术,但他希望在绝对必要时再做。他们已经做了X光检查,阑尾处在一个棘手的位置,总之事情有点儿复杂。”

“好了,把电话给我。”他说。

听筒里传来校长妻子那舒缓但稍显警觉的声音。“我很抱歉这可能破坏你们的计划,”她说,“但查尔斯和我都觉得应该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在场,也会觉得轻松许多。乔尼非常勇敢,但难免他也有点儿发烧。外科医生说,就他的情况看,这种情况也算正常。有时阑尾会移位,这就会让情况更复杂。他今晚要决定是否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