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要回头(第8/15页)

“现在她已经起飞了,”约翰想,“她已如愿踏上归途。”他想象着劳拉坐在牧师中间,无疑会告诉他们乔尼生病住院,天知道她还会说些什么。不管怎么说,那对孪生姐妹的通灵术现在可以休息了。她们的愿望已经实现。

午餐完毕,没必要继续逗留在露台上喝咖啡了。他希望尽快离开这里,取回自己的车,启程去米兰。他到前台道了别,然后由一个服务生陪着,帮他把行李装上一辆小轮推车,再次前往圣马可广场的栈桥。他登上蒸汽渡轮,把行李堆在身边,四周都是拥挤的乘客。想到就要离开威尼斯,他心头又是一紧:他们还会再来吗?一年后……或是三年以后……他不知道。差不多十年前他们蜜月时初见芳容,第二次造访则是环游之前顺路经过,这次的十天假期却告夭折,就这样突然结束了。

阳光下的河水闪闪发光,房舍建筑熠熠生辉,戴着墨镜的游客在快速远去的河岸上来来往往,鱼贯而行。渡轮沿着大运河破浪前进,他们住的酒店露台已经看不见了。这里留下了太多的印象,那些令人备感亲切的外墙、阳台、窗户、河水拍打着那些朽败宫殿下方地窖的台阶,还有邓南遮[1]的故居,那个带花园的小红房子——“这是咱家”,劳拉说,假装那房子是他们的——很快,轮渡往左一转朝罗马广场驶去,这样也就无法看到运河的最佳部分,里亚尔托岛,以及远处的宫殿了。

另一艘前往下游的渡轮从他们身边经过,上面坐满了乘客,他脑子里猛然间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希望自己能跟他们换换地方,跟着这些幸福的游客返回去游览威尼斯和其他地方。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她。劳拉,穿着她那件猩红色的大衣,身边站着两个孪生姐妹,那个较活跃的姐姐用手挽着劳拉的胳膊,在认真地说着什么,劳拉手上比画着,风吹着她的头发,看上去一脸忧伤。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惊得他无法喊出声来,或者挥一挥手,再说她们也根本听不到、看不见他,他坐的船很快就开了过去,驶向相反的方向。

到底出了什么事?那架包机肯定延误了,根本就没有起飞。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劳拉没有往酒店给他打电话?那该死的姐妹俩又在干什么?她是在机场碰到她们的吗?这是巧合吗?为什么她看上去那么着急?他想不出任何解释。也许那次航班被取消了。那样的话,劳拉无疑要直接回宾馆,希望在那儿找到他,打算最后还是跟他一道开车去米兰搭第二天晚上的火车。该死的,这真是太乱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渡轮一到罗马广场就马上给酒店打电话,告诉她在那儿等着,等他回去接她。至于那对该死姐妹,让她们滚一边去。

渡轮停靠在栈桥边上,自然是一阵前呼后拥,人们争相上岸。他还得找个搬运工来搬行李,然后等着搬运工找到一部电话。找零钱、查询号码又耽搁了一会儿。最后他终于接通了,幸运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接待员仍在前台值班。

“出现了一些可怕的混乱情况。”他说,跟对方解释劳拉行程有变,现在她正赶往酒店——他看见她跟两个朋友在一艘渡轮上。前台能否跟她解释一下,告诉她在那儿等着?他会搭乘下一班渡轮回去接她。“不论是什么情况,都别让她走,”他说,“我一定尽最快速度赶回去。”前台接待员完全听明白了,约翰挂断了电话。

感谢上帝,劳拉没在他打通电话前回到酒店,否则他们会告诉她,他已经动身去了米兰。搬运工还带着行李在那儿等着,看来最省事的办法是跟他走着去车库,把这些东西交给车库办公室负责的那个伙计,让他照看个把小时,等他带着妻子回来取车。办妥之后,他又回到了轮渡站,等待下一班渡轮去威尼斯。时间过得很慢,他脑子里一直在琢磨机场那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究竟为什么劳拉不给他打电话。还是不要去胡乱猜测了。她会在酒店把整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的。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不会让自己和劳拉被那对姐妹牵着走,跟她们掺和在一起。他能想象劳拉会说,她们也错过了航班,能让她们搭车去米兰吗?

终于有一条渡轮咔嚓一声停在栈桥边,他登上了船。这简直是太胡来了,现在他又得一路颠簸回到那些熟悉的地方,而他刚刚带着依依惜别之情离开那里!这一次他对周围的一切看也不看,一心想着快点儿到达目的地。圣马可广场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下午的人流比肩继踵,每个人都在寻开心。

他来到酒店,匆匆走进旋转门,期待着看见劳拉,可能还有那对姐妹,正等在入口左侧的过厅里。她没在那儿。他朝前台走过去。跟他在电话里交谈过的那个接待员正在同经理说话。

“我妻子来了吗?”约翰问。

“没有,先生,现在还没有。”

“这就太奇怪了。你肯定吗?”

“绝对肯定,先生。自从你两点差一刻打来电话,我就一直在这儿,一步也没离开过。”

“我只是弄不明白。她坐一条公共汽艇正好经过大学院附近。大概五分钟后就能到达圣马可广场,然后到这儿来。”

接待员一脸困惑:“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你说过,夫人是跟朋友在一起,对吧?”

“对。不过只是熟人。是我们昨天在托尔切洛遇到的两位女士。我看见她跟她们一起在汽艇上,感到很惊讶。当然,我估计那个航班被取消了,她不知怎么在机场遇到了她们,决定跟这两个人一同回到这儿,赶在我离开之前找到我。”

见鬼,劳拉是在干什么?现在已经三点多了。从圣马可广场的栈桥走到酒店也就几分钟的事儿。

“也许夫人跟她的朋友去了她们住的酒店。你知道她们住哪儿吗?”

“不知道,”约翰说,“我对此一无所知。更要命的是,我甚至连这两位女士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们是一对姐妹,是双胞胎,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说到底,为什么不回这儿来,非要去她们的酒店呢?”

摆动门开了,但进来的不是劳拉,而是两个住店的客人。

经理插了进来。“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他说,“我会打电话给机场查询一下航班情况。至少我们能得到一些信息。”他歉意地笑了笑。航班安排出错的情况并不常见。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约翰说,“我们也能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点着了一支烟,在门厅里来回踱着步子。事情全乱套了。这哪里像劳拉做的事儿呢,她知道他吃完午饭会直接去米兰——事实上,她知道他有可能之前就走了。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航班取消,她到达机场后肯定会立刻打电话的吧?经理要电话似乎要了一个世纪,不得不经过另外一条线路才接通了,他的意大利语说得太快,约翰的理解力跟不上。最后,他放回了听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