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要回头(第7/15页)

“是的,我们都清楚了。”约翰说。

“请务必告诉你的妻子不要过于担心,”她接着说,“医院很好,医生护士也很出色,我们对外科医生很有信心。”

“是,”约翰说,“是的。”接着他顿了一下,因为劳拉在旁边打着手势。

“如果我们不能跟汽车一道坐火车走,我就坐飞机回去。”她说,“他们肯定能给我在飞机上找个座位。这样一来,至少我们有一个今晚会赶到那儿。”

他点头表示同意。“太感谢你了,希尔太太,”他说,“我们会设法马上赶回去。我相信乔尼被照顾得很好。替我们谢谢你丈夫。再见。”

他放下听筒,扫视着自己的周围:乱糟糟的床铺,地板上的行李箱,到处散落的包装棉纸。篮子、地图、书籍、大衣,所有他们用汽车带过来的东西。“上帝啊,”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没用的破烂货。”电话铃又响了。大厅值班员说,他为他们二人成功预订了卧铺,还订了一个车位,是明晚的列车。

“是这样,”接电话的劳拉对着听筒说,“你可不可以为我在今天中午从威尼斯飞往伦敦的飞机上订一个座位?我们其中之一务必今晚赶回家里。我的丈夫可以开着汽车明天走。”

“等一等,别挂,”约翰打断她,“没必要这么慌张。差二十四小时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焦虑让她的脸上血色全无。她转过来对着他,几近发狂。

“对你可能没什么区别,但对我有。”她说,“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我不要失去另外一个。”

“好的,亲爱的,好的……”他把手伸给她,但她不耐烦地拨开它,继续给值班员做指示。他转身继续打点行装。没必要再说什么。她想怎么办,最好就遂她的心愿。他们当然也可以都坐飞机回去,等一切安排妥帖,乔尼也好些了,他再回来取车,沿着来时的线路穿过法国开回去。虽说有点儿辛苦,开销也大。但如果让劳拉飞回去,自己带着汽车从米兰坐火车走,那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飞回去。”他试探地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但她根本不为所动。“那么做就太荒谬了,”她不耐烦地说,“只要我今天晚上一到那儿,你随后稳稳当当地坐火车走。这么做才合情合理。此外,我们也需要用车,到医院来回跑什么的。还有我们的行李。我们不能把这些东西留在这儿,自己一走了之。”

是行不通,他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个愚蠢的想法。只是因为——说到底,他跟她一样为乔尼着急,只是不打算说出来罢了。

“我到楼下盯着点儿那个值班员,”劳拉说,“如果人到了现场,他们总会尽力一些。我今晚要用的东西都装好了,我只带我的小箱子就行,其他东西你用车带回来。”她出了卧室还不到五分钟,电话铃响了。是劳拉。“亲爱的,”她说,“真是顺利极了。值班员为我在一架包机上订了个座位,一小时内就要离开威尼斯。大概十分钟后有一艘特殊的摩托艇直接从圣马可广场把乘客送往机场。包机的乘客里有人取消了行程。用不了四个小时,我就能到达盖特威克机场了。”

“我马上下楼。”他告诉她。

他在前台跟她会合。她不再显得焦虑和憔悴,而是充满了行动的决断。她已经踏上旅途了。他仍然希望能跟她一起走,无法忍受在她走后一个人继续留在威尼斯。一想到要把车开到米兰,孤身一人在酒店度过一个单调乏味的夜晚,然后是漫长熬人的一天,接着又要在火车上待上一整夜,他心里就会充满无法忍受的沮丧,更不要说他还在为乔尼着急。他们来到圣马可广场的栈桥,码头在雨后变得亮闪闪的,微风吹来,货摊上的明信片、围巾和旅游纪念品随风飘舞,游客们蜂拥而出,到处闲逛,志得意满,享受着眼前快乐的一天。

“我今晚从米兰打电话给你,”他告诉她,“希尔夫妇会给你安排住宿,我想。要是你在医院,他们会告诉我最新的消息。那一定是你的包机同行乘客,他们在等着你过去呢!”

乘客们走下栈桥,登上等候在那儿的一条快艇,他们携带的行李上都带着“联盟杰克”的标签。他们大多是中年人,看上去由两个卫理公会的牧师负责。其中一个朝劳拉走过来,伸出一只手,微笑时露出一排闪闪发光的假牙。“你大概就是加入我们返程飞行的那位女士。”他说,“欢迎登船,欢迎光临友谊联盟。我们都很高兴认识你。很抱歉我们无法为您丈夫也提供一席座位。”

劳拉迅速转身,吻了吻约翰,嘴角稍一抖动泄露出她内心的笑意。“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突然唱起赞美诗?”她低声说,“照顾好自己,我的丈夫。今晚给我打电话。”

驾驶员按响了汽笛,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怪,这会儿劳拉也下到舱里,跟乘客们站在一起,挥着手,她那猩红的大衣在同行者们更为朴素的衣着中间增添了一片亮色。汽艇再次拉响汽笛,旋即驶离栈桥。他站在那里望着它,心里涌上一种巨大的失落。然后他转身走开,回到酒店,周遭明媚的天气开始消失,变得愈发凄凉。

回到酒店卧室,他想到:世上再没有比腾空的房间让人感到忧郁了,尤其是刚刚占用过的迹象依然随处可见。劳拉的旅行箱放在床上,她的另一件大衣没有带走。梳妆台上留着搽粉的痕迹。纸巾上带着口红印,扔在纸篓里。就连那管牙膏也已被挤干了,放在洗脸盆上方的玻璃架上。像往常一样,大运河上来往船只的声响偶尔从打开的窗子传进来,但劳拉不在这儿,她再也不会听到,也不会站在小阳台上向外张望了。乐趣没有了,那种感觉也没有了。

约翰打包好行李,把一件件东西准备停当,然后到楼下结账。前台接待员正在迎接新来的客人。人们坐在露台上,俯瞰大运河,读着报纸,愉快的一天正在等待他们。

约翰决定早点儿吃午餐,就在酒店的露台上,因为这地方很熟悉,然后让服务生把行李送到渡口,那里有直接从圣马可广场去罗马广场的渡轮,他的车就放在那边的车库里。头天那顿可怕的晚餐让他现在饥肠辘辘,侍者中午时分推来冷餐推车,让他不禁食欲大振。即使在这里也有了点儿变化。领班侍者,他们的“特殊朋友”,现在正好休班,他和劳拉常坐的那张桌子也给新到的人——一对蜜月情侣占去了。看着一张张欢快的笑脸,自己则被带到大花瓶后面的一张小单人桌,这让他心里难免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