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之路(第10/19页)

“如果你看了一个,就等于全都看过了。”吉姆·福斯特低声对姬尔·史密斯说,但她避开他的目光,他也只能一耸肩膀转身走开。心虚了?也好,如果她偏要这样,那就随她的便吧。昨晚她唱的可不是这个调儿……

奥瑟夫人整了整围在脖子上的蓝色薄纱围巾,让它在肩上显得松垂一些。她仔细观察她的丈夫,觉得他似乎恢复了正常。头天夜里她回到卧室,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便松了一口气。随后她也没再问过他什么。小事化了,最好让它自生自灭……偶然间她瞥见了她的朋友切斯博罗勋爵和夫人正开车离开万国教堂,显然他们下榻在大卫王酒店。他们说好十一点钟在圆顶清真寺碰头。这真让人意想不到。早知如此,她会安排自己这些人也住大卫王酒店的。不要紧,至少她能跟他们见一面,聊一聊其他朋友的近况。

“院子那一头好像有什么景观,”罗宾说,“你看哪,祖父,排了那么长的队。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好像有什么挖掘出土了。”

“那是毕士大池,”上校回答,“从我在的那会儿直到现在,他们做了不少改观。我觉得那儿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城市的部分排水设施。”

但罗宾已经抢先跑去排队了。一个尖声叫喊的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她的父亲抱着她,使劲往队伍的前头挤。

“天哪,他们到底要给这个孩子做什么?”凯特·福斯特问。

巴布科克又查了查他的笔记。“这地方在以前是羊市。你还记得《约翰福音》的第五章吧,福斯特夫人?这里还有毕士大池,体弱多病的人等着治愈,天使不时来此搅动池水。我们的主把一个跛脚三十八年的人治好了。”他转身对上校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过去看看。”

“那我们就去,跟我来,”上校说,“但我有话在先,这只是以前的部分排水系统。一九四八年我们在这儿就遇到了麻烦。”

迪安小姐仍站在圣安妮教堂外面。这阵阵嘈杂和忙乱把她弄得晕头转向。巴布科克牧师说我们走在我们的主行止之地好几英尺以上,这话是什么意思?毫无疑问,这儿的教堂很漂亮,但上校说,就连这个也是在原来那座教堂的地基上重建的,而原来那座,又是在圣约阿希姆和圣安妮的简单住处上兴建的。这是要告诉她,我们圣母的父母是住在地底下,住在他们临出教堂前造访的那个岩洞里吗?她曾满心希望得到些启发,现在反倒醒悟过来。她以前一直怀揣着一个幸福的画面,圣约阿希姆和圣安妮住在一个粉白墙壁的小房子里,小花园里长满鲜花,他们受上帝赐福的女儿伴在母亲身边,学做针线。以前她有个日历,上面就有这样一张画,很多年来她视若珍宝,后来被朵拉从墙上摘下来扔掉了。

她环顾四周,想象着那个并不存在的花园,但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一个个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崇敬。有个年轻女人裙子后面拖着个孩子,女人用嘴撕开一个橙子,给了孩子几瓣,竟然随手把橙子皮扔在地上。唉,迪安小姐叹了口气,圣母该多讨厌乱丢垃圾啊……

毕士大池边的台阶上人满为患,十分紧张,一个公务人员扶着栏杆站在那儿,指挥大家按顺序过去。那个被父亲抱着的小女孩叫嚷得更厉害了。

“她怎么惊吓成这样?”罗宾问道。

“我看她是不愿意去水池那边。”巴布科克犹豫不决地回答,避开他的眼睛。那孩子显然是患了麻痹症,那位父亲身边还站着他焦急的妻子,显然是要把孩子在池水里浸一下,盼着出现奇迹。

上校掂量着这里的形势,开口道:“我觉得,我们最好往总督府那边推进,省得过一会儿那里人太多。”

“不,等一下,”罗宾说,“我想看看那个小女孩会怎么样。”

他斜靠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朝下面的水池看着。这地方的确不大,水色暗淡,黏糊糊的,台阶也显得又湿又滑。看来祖父说得对,这的确是城市排水沟的一部分。那个跛脚三十八年的人很是幸运,是耶稣亲手把他瞬间治愈,而不是让别人把他抬起来扔进水池。也许耶稣知道这儿的水很差劲。看哪,他对自己说,他们开始了,那父亲慢慢走下台阶,也顾不得孩子吓得吱哇乱叫。他腾出一只手往水里蘸着,来回三次把水掸在他女儿身上,润湿她的脸、脖子和手臂。然后,他得意地对上面一个个好奇的观众笑着,迈上台阶到了安全的位置,他的妻子也喜笑颜开,用毛巾擦干孩子的脸。小女孩张皇失措,狂躁不安,那惊恐的眼睛滴溜乱转,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罗宾等着看那父亲把她放下,让她显出痊愈的样子。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她又开始尖叫起来,那位父亲轻声抚慰着,抱着她走到台阶上方,消失在人群中。

罗宾转向巴布科克牧师:“恐怕他们运气不好。奇迹没有出现。我不认为会发生什么奇迹,不过,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其余的几位成员已经离开,感到既窘迫又难过,不愿目睹这种过度虔信的场面。只有迪安小姐一人仍站在圣安妮教堂前面,没有看到池边发生的事情。罗宾朝她跑了过去。

“迪安小姐,”他喊道,“你还没去看毕士大池吧。”

“毕士大池?”

“是啊。《约翰福音》里有的。天使来搅动池水,跛脚的人得到治愈。不过,应该是耶稣治好了他,而不是水池。”

“是的,我记得,”迪安小姐说,“我记得很清楚。那可怜的人没有人来抬他,所以就日复一日在那儿等着。”

“不错,”罗宾自豪地说,“就在那边。我刚看到一个小女孩给抱到那儿。但她并没给治好。”

毕士大池……这真是奇怪的巧合。她头天夜里返回酒店后,读的恰好就是福音的这一章,整个场景都印在她的脑海里,十分生动。这让她想到了卢尔德[46],想到每年那些远道而来的可怜的病人,他们有些人的确被治好了,让医生和牧师相当狼狈,因为找不到医学上的合理解释。当然有些人没被治愈就回去了,但那也可能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信仰。

“哦,罗宾,”她说,“我想过去看看。你能给我指路吗?”

“好啊,”他回答说,“其实有点儿让人失望。祖父说那是一个排水沟。他还记得一九四八年它的样子。我们其余的人要去耶稣被士兵鞭挞的总督府那边。”

“我可受不了那里,”迪安小姐说,“要是跟别的地方一样,也在地底下,我就更不敢去了。”

罗宾满心想着接下来的冒险,不打算带迪安小姐去毕士大池,那样太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