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之路(第13/19页)
“走啊,”他催促着,“你不是想看看黄铜手镯吗?”
“我们过不去,”她低声说,“牧师正在祈祷呢。”
“我们爱你,啊,基督,我们祝福你。”
就在他们前面的一位牧师双膝跪地,低垂着头。
“因为你用神圣的十字架救赎了世界。”
身后一群跪拜的朝圣者齐声应和。
我真不该迁就他,姬尔·史密斯想。昨晚我不该让吉姆·福斯特为所欲为。这样做不对。想想这件事情都觉得可怕。我们来这儿参观圣地,看着身边这些祈祷的人,感受耶稣基督为我们的罪恶而死。我觉得别扭,感觉实在太糟了。竟然还是在我的蜜月途中。如果让别人知道,他们会怎么说呢?他们会说我不过是个荡妇,是个娼妓。那种感觉并不是爱,不,我不爱他,我爱的是鲍勃。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让吉姆·福斯特对我做出那种事情。
朝圣者们一个个站了起来,继续走向悲哀之路,谢天谢地,他们走了以后,这里就不再显得那样圣洁庄严了。街巷里到处是普普通通的人,女人们头上顶着篮子,人们赶往各种蔬菜货摊,去屠户的店铺,里面的钩子上挂满羔羊的尸体,还有街上叫卖杂物的贩子,但这儿的一切全都密匝匝挤在一起,几乎让你无法动弹,让你无法呼吸。
街道开始岔开,道路两边都有各色商亭和店铺,右侧的台阶上摆满货摊,上面堆着橙子、柚子、大棵的卷心菜、洋葱和豆类。
“我们来错地方了,”吉姆·福斯特急躁地说,“这儿的摊市卖的都是食品。”
穿过一道拱门,他发现了一排挂着皮带和围巾的货摊,旁边有个老人,他的地摊上摆着各种便宜首饰。“到这儿来,这里倒像那么回事。”他说。这时一头驮着甜瓜的驴子挡住了他的去路,一个挎着篮子的女人在他的脚边绊了一下。
“我们回去吧,”姬尔说,“我们马上就要迷路了。”
一个年轻人侧过身子对着她,他手里拿着一捆导游小册子。
“想不想参观圣地山全景?绝对会让你大开眼界。”他问道,“要不要去看看艺术家群居地和夜总会?”
“不要,请走开,”姬尔说,“我什么也不想看。”
她早已放开福斯特的手,现在他正在街道的另一边,招手示意让她也过去。这会儿倒是个甩开他的机会,她可以原路返回去找鲍勃,但她很害怕,不敢一个人穿过一条条迷宫般的狭窄街道。
吉姆·福斯特站在卖首饰的摊位前,挨个儿拿起来看看,然后又把它们放下。全都是彻头彻尾的垃圾,没什么值得买的。圆顶清真寺的各种像章,满是驴子图案的围巾。绝不能给凯特买这种东西——她会认为这是个粗俗不堪的玩笑。他转身去找姬尔,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一枚令人厌恶的像章,瞧见她消失在街道的另一端。这个该死的姑娘,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刚想穿过马路,就听见货摊那边有人怒气冲冲地喊了起来。
“那像章三块钱,你得给我三块钱!”他扭头往后一看,见摊位后面的商贩已经急得满脸通红。
“给你,拿回去吧,我不想要这该死的东西。”吉姆说着,把像章扔回了货摊上。
“你只要拿了,你就得买。”那人大声嚷着,开始叽里咕噜地跟他的邻居说着什么,两个人都挥舞着拳头,把市场上其他商贩,还有买主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吉姆迟疑了一下,接着就惊慌起来。天知道这些中东人会干出什么事来!他快步离开,身后的人群沸沸扬扬,全都朝这边瞧着,这让他加快了脚步,开始跑起来,低着头,胳膊肘冲撞着行人。那些购物或者只是在散步的人纷纷闪身,场面更加混乱。“怎么回事?是小偷吗?他是不是往什么地方放了炸弹?”
嗡嗡的抱怨声被抛在身后,吉姆跑上一段台阶,看见两个以色列警察迎面正往下走,他再次转身,想从下面狭窄街巷的人群中冲出一条路来。他感到呼吸急促,左肋下面像刀扎一般,这让他越发慌张失措,因为那几个以色列警察可能正在盘问那些人,甚至已经开始追他,把他当成了窃贼,当成了无政府主义者什么的……他怎么才能洗清自己?他该如何解释呢?
他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已经完全失控,早已不辨东西。这时他来到一条较宽的街上,但他已经无路可逃,一大群手牵着手的朝圣者把整条路给堵死了,他只得退到墙边。这些人看来都是男人,穿着深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衫。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朝圣者,因为一个个面带笑容,唱着歌。他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就像波浪中的一块浮木,只能向前,无法后退。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所在,处在一群年轻男人的中间,他们穿戴相同,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跳着同样的舞步。
他左肋下面的疼痛更加剧烈,让他动弹不得。他很想坐下来歇一歇,但脚下几无立足之地,可就算靠在什么地方待上一会儿也好……靠在那面巨大的柠檬色的墙上。但他无法走过去,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因为一排戴着黑色帽子、头发卷曲的男人堵在那儿。他们躬下身子,不停地祈祷,使劲拍打着胸口。这些都是犹太人,他想,而我不过是个外国人,不是他们中的一员。那种惊惶之感再次袭来,带着恐惧,带着悲凉,要是那两个警察这会儿追上他,从人群边上挤到他跟前,面对哭墙的那些人就会停止鞠躬祷告,转身向他投来谴责的目光,人群中发出一声呼喊,“窃贼……窃贼……”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姬尔·史密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可能跟吉姆·福斯特拉开距离。她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牵连。当然,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她就要做到礼貌得体。但他们再过几个小时就要离开耶路撒冷,一旦他们回到船上,他们谁都没必要再靠近对方。谢天谢地,她和鲍勃准备在小布莱福德几英里之外的地方安家。
她沿着狭窄拥挤的街道快步走着,离开市集和店铺区,从游客、朝圣者和牧师的身边挤过去,却还是没有看见鲍勃,也没有见到团体里的其他任何人。到处都有通往圣墓的路标,但她不予理会。她不想去圣墓里面。那里看上去不太对头,怎么说呢,看上去不清洁。身处那些祈祷的人中间,显得伪善,虚假。她希望能找到一块地方让她静静坐下来,一个人思考。老城的城墙好像把她围在了当中,但如果她继续走下去,或许就能摆脱它们,找到更多的空间,去到一个更少嘈杂,更少推搡挤撞的地方。
这时她看见了远处的门,远在路的尽头,但那不是他们早前经过的圣斯蒂芬门。路标上写着“示剑[47]”,另一块上面写着“大马士革”。她不在乎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只要能带她离开这座城市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