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之路(第14/19页)

她从这座巨大的拱门下面走过,外面停着一排排的汽车和巴士,就像在圣斯蒂芬门那边一样,但游客比任何时候都多,他们沿着通衢大道向城里拥去。有个人站在他们中间,神色慌张,十分困惑——大概她自己就是这副模样——那人便是凯特·福斯特。来不及掉头走开了,凯特已经看见了她。姬尔颇不情愿地朝她走了过去。

“你看见吉姆了吗?”凯特问。

“没有,”她回答说,“我走过那些窄巷子的时候就没再看见他。我是在找鲍勃。”

“嗯,我看你别想找到他了,”凯特说,“我从来就没遇到过今天这种大混乱。这么多人,简直能把人挤死。我们这伙人谁也没跟着谁。奥瑟夫人已经回了酒店,人几乎精神崩溃了。她的牙掉了。”

“她的什么?”姬尔问道。

“她掉了两颗门牙。牙被面饼硌掉了。她看上去奇丑无比。”

“天哪,这真够她受的,太让人遗憾了。”姬尔说。

一辆汽车按着喇叭朝这边开过来,她们走过去站在街边,躲开车流,但也不知朝哪个方向走。

“跟她在一起的朋友一直在说找牙医的事儿,可在这种动荡不安的地方上哪儿去找牙医啊?幸好后来我们在圣斯蒂芬门那儿碰见了少校,让他接手负责了。”

“他是怎么做的?”

“找了一辆出租车把她塞了进去。她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也让她的朋友坐进车里,陪在她身边。要让我说,虽然她平常很喜欢对他冷言冷语,可现在一见到他就立刻轻松下来,就像她这辈子再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人了。我想快点儿找到吉姆。你最后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姬尔支吾道,“我觉得他好像要给你买件礼物。”

“我很了解吉姆的礼物。”凯特说,“他每次做了什么亏心事就会给我送件礼物。上帝!我必须得喝杯茶了。哪怕找个地方坐坐,好让我的脚歇一歇。”

她们就这么一路走下去,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着,不经意来到一个标着“复活花园”的地方。

“这地方能让我们喝到茶吗,”姬尔说,“我看不太像。”

“你永远别想猜准,”凯特回答说,“所有旅游区都起了各种荒诞不经的名字。这就像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48]一样。到处都拿莎士比亚或者安·海瑟薇[49]命名。这里是拿耶稣基督当由头。”

她们沿路往下走进了一个由石头圈起来的地方,四周铺着一条条小路,中间有位职员递给她们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亚利马太的约瑟花园”。

“这里没有茶喝,”凯特说,“不用了,谢谢你,我们不想找导游。”

“我们至少可以在矮墙上坐一会儿,”姬尔低声说,“他们不会因为这个要我们交钱吧。”

那个职员耸耸肩离开了。恐怕马上就会有一大帮感兴趣的朝圣者拥进花园里来。凯特仔细翻看着那本小册子。

“这地方跟圣墓正好相对应,”她说,“我估计他们有意把游客们分散到各处。岩石对面那一片快要坍塌下来的地方应该就是坟墓。”

她们走过去,从墙上的缝隙往里窥视。

“里面是空的。”姬尔说。

“是啊,应该是空的才对,不是吗?”凯特回答。

不管怎么说,这儿还算安静。她们两个可以靠在边上,坐下歇一会儿。花园里没什么人,凯特觉得那是因为时间尚早,成群结队的游人暂时还不会踏入这块地方。她瞟了一眼旁边的同伴,她看上去又疲惫又紧张。也许她错看了这个女孩。头天晚上大概是受吉姆的怂恿才跑出去的。

“如果你能听听我的建议,”她不太客气地说,“你最好马上开始准备要孩子。我们当初就等着,没有马上要小孩。唉,我真是什么都试过了。输卵管开放术什么的。没起作用。医生告诉我说,他们认为是吉姆不能生育,但他不愿意做测试。到了这会儿,当然一切都晚了。我现在正在更年期中。”

姬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凯特·福斯特跟她说这些更让她感到愧疚。

“我很难过。”她说。

“难过也无济于事。我必须忍受。应该感谢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有时我都觉得什么都没有剩下,就算我明天死了吉姆也不会在乎。”

让凯特惊讶的是,姬尔·史密斯突然哭了起来。“你这到底是怎么啦?”凯特问。

姬尔摇摇头。她什么也说不出来。让她怎么解释得清呢?她心头涌起一股狂澜,将她淹没在内疚、悔恨和自责之中。

“请原谅我,”她说,“实际上,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很累,整天心情都很糟糕。”

“是来月经了吗?”

“不……没有……只是有时候我怀疑鲍勃是不是真爱我,我们两个合不合适。我们好像什么事情都弄不到一块儿。”

天哪,她说的这是什么啊,难道凯特·福斯特关心这些吗?

“你们太年轻了,刚结婚还不太适应,”她对同伴说,“我那会儿也是。每个人结婚时都太年轻。我常常觉得单身女性的日子过得更舒服。”

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已经嫁给吉姆二十多年,尽管他带给她那么多的焦虑和压力,她却从未想过离开他。她爱他,他依靠她。如果他病了,他就只要她来照顾,别人谁也不要。

“我希望他可别出什么事。”她突然说。

姬尔擤了一下鼻子,抬起头来。她说的是鲍勃,还是吉姆?

“你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吉姆很讨厌人多,他原来就这样,就因为这个,我一看到窄巷子里面都是朝圣的人群,就想让他跟我去清真寺那边,我知道那里清净一些。但他忙不迭地跟你往另一头去了。吉姆在人群里会发慌。这是幽闭恐惧症。”

“我没有发现,”姬尔说,“他从来都没说过……”

或许鲍勃见了人多也会惊慌失措。也许鲍勃,还有吉姆,这会儿正在拼命从可怕的人群中抢出一条路,从喧嚣的街边贩子和吟诵圣歌的朝圣者那里奔逃出来。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寂静的花园,在沉闷而空落的墓穴边上,有人种下零星的灌木。连那个职员也消失不见了,让她们两个单独待在这儿。

“我们不能在这儿傻等了,”她说,“他们不会来这儿的。”

“我知道,”凯特说,“但我们该怎么做呢?我们能去哪儿呢?”

一想到要再次投入到那个可恨的城市,就让人感到害怕,但是没有别的选择。去吧,去路上看那些行人的脸孔,寻找她们的丈夫,却怎么找也找不到,遇到的都是一个个陌生人,这些人毫不知情,毫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