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29/38页)

胡佛把湿纸巾搓成面团状,一边揉捏一边挤压。

“这是个问题,本。我就是在—一个大—”

“我知道。”

“我们需要—你不能只是—”

“我不会的。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

吉卜林走到门口,推开门。胡佛在他的身后把湿纸巾揉成一团,瞄准垃圾桶扔去,然后纸团利落地进了桶。

“还是有手感的。”他说。

吉卜林走近餐桌时,看到泰贝莎在做她的工作。她正在给客户劝酒,跟他们—两个瑞士的投资银行家,经过比尔·吉列姆审查后委托过来的,吉列姆是处理他们所有交易的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合伙人—讲不恰当的故事,关于她在大学里的荒唐事。那是一个周三下午的两点半,他们从中午起就在这间餐厅了,一直在喝顶级威士忌,吃50美元的牛排。这就是那种餐厅,穿西装的男人会光顾这里,抱怨他们家的泳池太热。他们5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的资产净值差不多有10亿美元。吉卜林本人的票面价值有3亿,大多数都拴在股市里,但他也有房地产和离岸账户,还有以备不时之需的钱,是美国政府没法追查的现金。

五十二岁的本是能说出“这周末我们出海吧”的那种人。如果哪天马戏团餐厅停电的话,他家的厨房可以后援支持。一个八头的维京炉灶,能烤能煎。每天早晨他起床后,会发现托盘上摆好了六个洋葱百吉饼,有咖啡和鲜榨橙汁,还有四份报纸(《金融时报》《华尔街日报》《邮报》和《每日新闻》)。你打开吉卜林家的冰箱,那里面就像一个农贸市场(莎拉坚决主张他们只吃有机农产品);有一个独立的酒水冰箱,任何时候都冰着十五瓶香槟,以备出乎意料地要举办派对。而本的衣橱,就像一个普拉达的样品间。你从一个房间踱步到另一个房间,可以放心大胆地臆断,有一天本·吉卜林擦亮了一只长耳壶,里面跳出来一只精灵,现在他只需在公寓的任何地方大声说一句“我需要新袜子”,第二天早上,一打袜子就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只不过这里的精灵是一位四十七岁的内务总管,名叫米哈伊尔,他在康奈尔大学主修殷勤招待学,从他们搬进康涅狄格州的拥有十间卧室的住宅起,就在他们家做事了。

吧台上方的电视正在播放昨晚红袜队比赛的花絮,体育解说员在计算德沃金打破单赛季接球纪录的概率。现在这个人已经连续十五场比赛上场安打了。他们用的词是“无人能挡”,伴着坚定的辅音,本回到他的座位上。

40分钟后,他会回到办公室,在沙发上睡一觉,消化掉酒肉。6点钟,司机会开车带他走林荫大道去格林尼治村,到时莎拉应该会备好晚饭—很可能是亚历山德罗餐厅的外卖—哦不,等一下,糟了,他们今晚要跟詹妮未婚夫的父母吃饭,不过只是见面打个招呼那种事。是在哪儿吃饭来着?城里的某个地方吗?应该在他的日程表里,很可能是用红笔写的,就像一个推迟了两次的钡剂灌肠预约检查。

本现在就能想象他们的样子—康斯托克夫妇,先生是健壮的牙医,他的妻子涂着厚厚的口红,从长岛进城—你们走的是中央火车站还是皇后区快速路?詹妮会和小唐还是小罗坐在一起,谁知道她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两人手拉着手,她一边聊起和父母“经常在文雅岛避暑”的故事,而没有意识到那听起来多么养尊处优,惹人讨厌。本在这方面也好不到哪儿去,今天早上,他意识到自己在跟私人教练争辩房地产遗产税的事。他说,喏,是这样—杰瑞—等你的全部资产加起来超过一亿美元,政府想征收两倍税率的时候,到时看你还会不会这么想。

吉卜林坐着,突然感觉疲惫,他条件反射地拿起自己的餐巾纸,尽管他已经吃好了。他把餐巾纸丢在膝上,跟侍者对上眼神,然后指向自己的酒杯。再来一杯,他用眼神说。

“我刚正跟约根聊着呢,”泰贝莎说,“我们在柏林开会的那次,你记得吧?留约翰·沃特斯小胡子的那个男的气得发疯,解下领带就要勒死格雷戈。”

“给我5000万,我就让他勒死格雷戈了,”吉卜林说,“结果那家伙身无分文。”

瑞士人耐心地微笑,他们对八卦毫无兴趣,泰贝莎夸张的乳沟似乎也没起到一贯的作用。他们有可能是同性恋,吉卜林不带道德判断地想着,他是一部记录事实的电脑。

他一边咬着自己的腮帮子,一边思考。胡佛在男厕所里跟他说的话在他脑子里四处跳射,像一颗错失目标然后倒霉地弹下人行道的子弹。说实话,他对这两个家伙了解多少?没错,他们是从可靠来源引荐来的,但如果你深究下去,没有哪个人真正可靠。这两个小伙子,他们可能是FBI吗?外资办的?他们的瑞士口音不错,但或许还不够好。

吉卜林突然有股冲动,想把现金丢在桌子上,拍屁股走人。但是他按捺住了,因为如果他是错的,那么放弃的就是该死的一大笔钱,而本·吉卜林可不是一个放弃金钱的人—瑞士人是怎么说的?难以兑换的货币,可能值十亿美元?本做出决定。如果你不打算撤退,那你就得向前冲。他开口向他们硬性推销,但没有说得太具体。没有用到可能在法庭上对他不利的危险措辞。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他说,“我们都知道来这儿是做什么的,恐龙时代的洞穴人就在做同样的事,互相揣度,看看你能信任谁。握手是什么?说到底,就是一种合乎社交礼仪的方式,来确保对方背后没有藏刀子。”

他冲他们微笑,他们也回以眼神,不苟言笑,但表现出兴趣。这就是他们关心的一刻—对方是否相信他们表露出的身份?这笔交易能不能做?侍者给吉卜林拿来他的威士忌,放在桌上。出于习惯,本把它推向餐桌中央。他是一个用手势说话的人,在一场不错的独白中,该由他泼洒的鸡尾酒他已经洒出来了。

“你们有麻烦,”他说,“你们有外币,需要投资进公开市场,但我们的政府不让你们投资。为什么?因为在某个时刻,那笔钱渗入过一个地区,那个地区被特区某栋联邦大楼里的人列在一张表上了,就好像金钱有自己的立场一样。但你们和我,我们知道钱就是钱。今天哈林区一个黑人用来买可卡因的钱和明天一个郊区主妇用来买‘汉堡帮手’牌盒装意粉的钱是一样的,和山姆大叔周四从麦道公司买武器的钱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