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第20/27页)
“记下来要做维修。”梅洛迪说。然后是一连串无法辨别的声音,接着梅洛迪大声说:“等等。我又—”
“机长?”
“你来接手。该死的我又流鼻血了,我要—让我去清理一下。”
格斯假定驾驶舱里是机长起身出门的声音。与此同时,布施说:
“收到。现在接管。”
门开了又关上,现在布施独自一人在驾驶舱里。
斯科特听着自己说话时的声音,既在当下又置身事外。
“我当时在远望窗外,想着整件事感觉多么虚幻—有时你发现自己在经验界限以外时,感觉会像个局外人,做的事情感觉像是另一个人的动作,就好像你被瞬间传输到别人的生活里。”
“第一个出问题的迹象是什么?”比尔说,“在你的脑海里。”
斯科特深吸一口气,试图对整件事情做出合乎逻辑的解释。
“很难说,因为当时有欢呼声,然后又有尖叫声。”
“欢呼声?”
“为了比赛。是戴维和吉卜林,他们—屏幕上发生了一些事让他们—德沃金,还有最长击球时间—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解开安全带,我记得他们两人都起立了。然后—我也不知道—飞机就—猛地一降—他们不得不仓促地回到座位上。”
“在你和调查员的面谈中,你以前说过你的安全带是解开的。”
“是啊。那—其实很蠢的。我有一个笔记本,是一本素描簿。飞机俯冲时,我的铅笔脱手了,我就—解开安全带,去追它。”
“这救了你的命。”
“是啊。我猜是这样。但是当时—人们都在尖叫,我又—撞头了。然后—”
斯科特耸了一下肩,就好像在说,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比尔在他对面点点头。
“所以,那就是你的故事。”他说。
“我的故事?”
“你的事件版本。”
“那是我的记忆。”
“你的铅笔掉了,你解开安全带去抓笔,所以你活下来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下来了,即使真有—如果有原因,而且不只是,你知道,不只是物理定律的话。”
“物理。”
“是的。你知道,就是托起我把我扔出飞机,莫名其妙让男孩活下来的物理力,而不是—你知道—别人。”
比尔停顿一下,就好像在说,我可以继续深入追究,但我选择不追究。
“我们来聊聊你的画吧。”
每部恐怖片里都有一个片刻,寂静的片刻。一个角色离开房间,摄像机没有跟着他走,而是留在原位,聚焦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或许是无关痛痒的门口,或者是一张儿童床。观众坐着观看留白空间,倾听寂静,房间是空的,寂静这件事传达了一种渐露端倪的恐惧感。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等?要发生什么事?我们会看到什么?于是,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我们开始搜寻房间里不寻常的东西,搜寻平常事物下面有什么在低语,以此来对抗寂静。正是房间的平凡无奇增添了它的惊悚潜能,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称为“离奇”的东西。你看,真正的惊悚不是来自意料之外的破坏行动,而是来自日常物件、日常空间的腐坏。一件我们日常所见、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我们默认它是正常的—一间儿童的卧室—把它转变成某种险恶的、不可信赖的东西,这就是破坏生活的结构。
于是我们盯着常规事物,摄影机静止不动,坚定不移,在不眨眼的凝视张力中,我们的想象力产生了一种没有合理解释的恐惧感。
当格斯·富兰克林坐在行驶在长岛快速道路的车里,被前往东边各处的通勤者、下班开车回家的男人、从学校回家或者傍晚去海滩探险的人所包围时,产生的正是这种感觉。车里的寂静有一丝裂纹,吱吱声填充了车内的循环空气。那是机器的噪声,令人费解,但不容忽视。
格斯伸手过去调高音量,吱吱声变得震耳欲聋。
然后他听到有人在低语,一个单字,一再低语重复。
“我们不聊我的画。”斯科特说。
“为什么?你在掩藏什么?”
“我没有—它们就是画。按照定义,有关它们的一切都交给眼睛来看。”
“不过你一直让它们不见天日。”
“我没有展出它们不等于我让它们不见天日。现在画在FBI的手上。我家里有幻灯片。有几个人已经见过,是我信任的人。但事实是,我的画实在不相干。”
“让我把话说清楚—一个画灾难现场的人,实实在在地画空难现场的人,出现在一起空难中,这让我们应该怎么想?只是巧合吗?”
“我不知道。宇宙充满不合情理的事情,随机巧合。好像有个统计模型可以算出我遭遇空难、渡轮事故、火车脱轨的概率。这些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我们无人能幸免。该轮到我了,仅此而已。”
“我跟一个艺术经纪人聊过,”比尔说,“他说,你的作品现在价值几十万美元。”
“有价无市。那是理论上的价值。我上一次查余额时,银行里有600美元。”
“所以你才搬去与埃莉诺和她的外甥同住吗?”
“因为什么我搬去与埃莉诺和她的外甥同住?”
“钱啊。因为男孩现在身价接近一亿美元?”
斯科特看着他。
“那真的是个问题吗?”他说。
“如假包换。”
“首先,我没有搬进去。”
“那个女人的丈夫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事实上,她把他赶出家门了。”
“只是两件事依次发生,并不代表里面有因果关系。”
“我没上过常春藤名校,所以你得给我解释一下。”
“我是说,埃莉诺与道格分居的事—如果真有那么回事的话—与我过来拜访没有一点儿关系。”
比尔完全坐直了。
“让我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他说,“我看到一个失败的画家,一个酒鬼,在鼎盛期过后的十年里一直随波逐流,然后生活给了他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