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42/92页)
“我离开家的时候,天还黑着呢。你知道,是4点钟,一点亮光都没有。”
“我没有问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的。”
告诉特奥多休先生,你,瓦西莉察,一块他用来擦地板的抹布,你是准时到达这里的。你是按照法律规定的时间到达的。你,瓦西莉察,一块抹布,你还有资格谈论法律制定的时间!你对那个剪羊毛的人解释吧,他会把你的肠子掏出来当吊袜带,他正等着你这样说呢,他因此可以找到理由跟在老板身后狐假虎威一番。
“咳,地铁早班车开始运行的时候,电车还没有开始。我是坐公共汽车来的,路上转了三次车。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受够了。”
“你中间还下来喝了牛奶,你的包里还有两个牛奶瓶。我告诉你到这里来喝牛奶,就在那个角落里。”
“我和努蒂卡吵了一架,那个女人是这儿负责牛奶的,现在她再也不会留牛奶给我了。我到的时候,一滴牛奶也没有了。她说,她问你要一些香烟,健牌的,她要送给她的一个医生。你知道,她身体不好,而且生活也很拮据。她经常去看妇科。咳,你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她就拿我出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这条肮脏的小狗。你知道我谈论的是什么样的妇科病,因为你也把你的爪子伸向了可怜的努蒂卡,不是吗?没错,我以前一个字都没有提过,我一直像老鼠一样安静,这样,你那个老婆,奥尔坦萨,蛇蝎心肠的女人,因此才没有察觉。
“我对你和努蒂卡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兴趣。我没有对你提过分的要求,瓦西莉察同志。只是几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同志,你听见了吗?你一提到他的那个姘妇,你突然之间也变成了同志,就像在法庭上一样。
打工者瓦西利克·瓦西莉察,大家都叫她维利,拽了拽自己的围巾。她垂下自己的右手——那只拿着托盘的手——垂到她身上穿的那件洗得发白的宽大工作服的下摆处,她用左手把围巾拉平。她抬起头:小脸庞,卷头发。她那两只又长又大的手垂放在瘦小、弯曲的身体两侧。尖锐的眼神,宽大、结实的嘴巴,参差不齐的牙齿,小小的,但却很白。她直盯盯地看着老板特奥多休的眼睛。
“瓦西莉察同志,我的要求很简单。接待处,还有,这里,我的办公室里,必须和药房一样干净。打扫卫生,准备咖啡。就这么多。你知道,这并不过分。达不到这个要求,我无法接受。我没有向你要求别的什么,但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和我们的客人都谈了些什么。你让那些来自图尔恰的游客给你带鱼,或者让来自奥迪的人给你儿子带一件羊皮外套,因为,你那个一事无成的儿子如果不打扮得像阿兰·德龙的话……那他的样子就太奇怪了。你利用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名望,还有旅馆的大名,这些我全都知道。我知道你是如何从杂货店骗取棉花的,知道你那个在食品店的朋友斯泰利克为什么把最好的奶酪卖给你,而在那些时候,市面上一连数月连奶酪的影子都看不见。我知道当人们问起这里的事情时你是如何回答的。谎言,瓦西莉察同志。夸大事实,高谈阔论,瓦西莉察同志。你说得太多了,你说了你不应该说的话。但是,你知道,到头来一切都会栽在我的手里,我告诉你,你也不例外。至于健牌香烟,别再提它了。我不管你是怎样打扫房间的,我不管你是怎样处理肥皂和洗涤剂的。我也不管是谁给了你那些健牌香烟,为什么要给你。我不问你,因为我什么都知道。”
哇,不!你这一次太过分了,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一定是这种倒霉的天气把你逼疯了。你那张臭嘴毒害你,肥胖的马屁精,你的灵魂已经彻底发黑了。你肯定不会同意将它一口吞下,你这个圆滑的马屁精……瓦西利克·瓦西莉察已经撤退了,消失了,心怀愤怒,心怀不断升级的仇恨,满腹愤恨,完美的隔音设备,什么都听不见了。
与此同时,瓶塞钻提提已经放弃了窗边的风景。他身体靠着墙壁,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这个警察队伍中的卑鄙小人看上去像一个擅长讽刺挖苦的牛津学监。他神情严肃,眼睛看着同事吉娜。她正忙着整理自己的工作服,但始终达不到理想的境界。然后,他朝老吉克走去。吉克看看提提同志,又看看教授,然后说,“过来,亲爱的,我们把名单草拟一下。”
不,教授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具有魔力的词语已经发出来了。他也没有发现,这些词语还伴随着一个诡秘的眨眼。这可是一个常见的举动,当问题涉及这个来自外星球的人的时候,眼睛,或是眉毛,都会发生这样的抽搐。他的双腿搁在扶手椅子前面的板凳上,他心不在焉,自以为是,只是偶尔屈尊喝一小口美味的维利咖啡,其他时间都埋头于那堆杂志,《世界》《比赛》《小说观察》,教授不去理会周围发生的事情。
“癌症,皮肤癌,同志们,这里边就是这样说的。眉角附近一个小小的粉色疤痕,像出疹子留下的印记。趁着还处于初期阶段,抓紧时间检查!否则,它将会是致命的,五代人啊。”从世界各地来的杂志后面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五代人,你们听见了吗?致命的,听见了吗?一场灾难,听见了吗?”提提·门迪策眉头紧锁,不耐烦地挠了挠自己的眉毛。他此刻已经坐在老板旁边的椅子上,啜了一口咖啡,从包盖的反面拿出一支笔,准备在接听电话之前列出急需要做的那些事情。
“是的,亲爱的。”仆人提提·门迪策嘴巴重复着老板吉克·特奥多休的话,脸上也模仿着老板脸上那副嘲讽的神情。此时,托莱亚再也不能熟视无睹了,他不能小看这个联盟。
当然,亲爱的一词具有某种讽刺的意味。难道这是他们给他的一种信号?刚才那场同瓦西莉察的闹剧不仅仅是针对可怜的维利咖啡的?他们知道,托莱亚的反应是无法预测的。他可能会沉默不语,装作十分忙碌的样子,仿佛周围的一切他都不会留意。或者,有时,受到伤害的虚荣心会使他发起攻击。或者,很简单,他会发表最奇特的演讲,那些演讲跟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关联。“那些可怜的人儿是怎样迎接那些攻占达豪集中营,马伊达尼克集中营,或者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救星的?把他们看作上帝!但是,打那以后,他们怎样看待他们?把他们看作大脑迟钝的动物?他们知道什么?只有我们才知道什么是生活:痛苦和磨难!我们被人毒打,被人唾弃,被人灼烧。我们被迫吃下自己的粪便,被迫挖掘自己的坟墓,甚至为了一点面包屑,被迫放弃自己的父母。为了博取屠夫的笑容,我们背叛朋友,我们在杀手面前舞蹈,我们跪地求饶。这些幸福、正常、坦率的人知道些什么?他们不严肃,他们太自由了,太随便了。灾难,苦难,恐惧——这些是严肃的,非常严肃。换句话说,非常令人厌倦!自由显得过于轻松,过于幼稚。只能欺骗傻瓜、孩子、小丑,还有那些喜欢到处闲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