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43/92页)
他会突然滔滔不绝地对旅馆的同志们唱出这个咏叹调吗?对观众而言,十分合适。因为,大家已经掌握了忍耐的战术,已经学会如何容忍苦难、恐惧、怀疑,以及堕落的倦怠带来的迟钝。中毒,类似野蛮人的倦怠,屈从的倦怠,背叛的倦怠,无精打采的倦怠,甚至还有恐惧的倦怠,没错,是的。你曾经目睹过独裁者和孩童之间的谈话吗?别扭,愚蠢。仿佛他面对的是士兵,仿佛他在主持一场天界的审判。严肃的话语,是抡着刀斧说出来的。一个孤寂而严肃的男人——绝对严肃。自由对他而言是一个笑话。一种流氓作为,一种针对他的狡猾手段,这个可怜的囚犯。因此说,独裁统治下的无聊论谈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意义。它变成了挑衅,变成了新生。幽默的迟钝,必要的迟钝。自由的模仿,是的,因为模仿也是——是的,是,当一切都失去的时候,只有模仿——
小小的怀疑,小小的背后中伤,小小的欺骗。小小的、枯萎的、被粉碎的灵魂干出了小小的不忠不义的勾当?倦怠!倦怠!幽灵肆虐,幽灵吞噬着整个世界!忧伤的人民!倦怠,兄弟,爱人,亲爱的。
梦呓,至少听起来是这样。他全然不在乎。长篇大论源源不断地从多米尼克·万恰口中涌出,他好像在跟过去学校的同事进行一场辩论赛,好像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特兰齐特旅馆的接待处,这里,吉克和他手中的玩偶瓦西利克的片段刚刚告一段落。
接着,你第一千万次地问自己:是谁怀抱着婴儿多米尼克,确保他不会摔到?为了那么一件捕风捉影的事情,他被迫离开教师的岗位;他得到别人的帮助,找到了这份旅馆的工作——至少他的脑袋还在肩膀上,他没有落入圈套,他在工作中倾注了某种热情。见鬼去吧!他关心的是如何炫耀自己的伟大。让那些傻瓜知道,在狗窝里,你也可以这么出色,这么自由,因为,50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正经历又一个30年的战争,我们已经习惯了每天所处的困境,习惯了每天所食用的面包。特奥多休和瓦西莉察同志之间的对话,他听得已经足够多了,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在不断重复的那些神圣词语当中捕捉到了讥讽的味道。亲爱的!亲爱的!吉克·特奥多休先生,你听见了吗?是吉克·特奥多休“先生”接管了你们的表达方法吗?!兄弟,爱人,亲爱的。纯粹是嘲讽?影射他可疑的道德观念吗?哇,不仅仅是可疑!可耻的罪行——道德败坏的教授被赶下讲台?他不在乎。接待员托莱亚·沃伊诺夫甚至对那些恶毒的警告充耳不闻。
那个古怪的家伙继续着他的胡言疯语。又到了公元1000年。启示录。现在是关于塔西佗的演讲,现在是关于希特勒的,现在是关于早期基督徒的,现在是关于杰出的奥托三世,“在希腊出生,在罗马崛起。”那个爱空想的皇帝身边有一个什么样的顾问啊!“不切实际的格伯特!他梦想拥有一个世界级的王国,梦想实现全世界的统一。”
他们在听,他们不在听:对他而言,这不再重要,不是吗?这个隐形的臭虫当然继续自己的工作。它的话清晰可辨,像铜钟一般四下传散:“神圣的格伯特预见到了这一伟大的时刻。不是仅仅用武力控制人民,也不是仅仅依靠聪明和才智。人类灵魂的深处同时也渴望一种别的东西。”
“快点,我们把要做的事情写下来吧,亲爱的,”吉克·特奥多休大叔说道。今天是星期三,外面正下着雨。门迪策同志和特奥多休同志俨然是优秀的经理埋头准备要事清单。1980年,耻辱的一年——本世纪的错误,以及尊贵的客人所犯下的错误充斥着日历上的每一个日子。你应该尽早制订出战争的计划。否则,你会失去大好的时机,胜利可是拖延不得的。他们的眼睛闪闪发亮。那些老到的江湖骗子,他们眼睛里闪烁的不仅仅是对成功的渴望,还有一份傲慢。
“给佛勒杜茨打个电话。他的女儿——穿裘皮大衣的那个——昨天试图和你联系。”现在是4月,上午11点,最理想的生物节律,一个极好的星期五上午,已经星期五了,伴随着光阴和话语的追逐。就这样,吉克·特奥多休大叔立刻拿起了话筒,是提提同志转过来的。他打电话给利利亚娜,佛勒杜茨同志的女儿,在一家特别的军需库工作。佛勒杜茨同志——特别服务部的主任——是斯马兰达的连襟,此人负责的那家特别商铺是专门为特殊人士服务的。他和那家特别医院的护士长奥尔坦萨·特奥多休关系不一般。指令发挥了效果。他们做出了确切的安排:她应该何时到达,如何到达,需要携带什么物品,多少、何地、什么。他们的安排准确无误。名词和动词,准确的排列次序,一次又一次击中了关键。
神志不清的时刻,衰老,沉睡。此时,瓶塞钻提提同志喜欢解开领口的扣子,松开腰间的皮带。他虽然一贯寡言少语,但是,当他一眼瞥见那个小丑的时候,谎言便从他的鼻孔中鱼贯而出。
“你在说什么,亲爱的?你说的那个希特勒是个天才?如你所说,那朵疯狂的火花使每一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你在跟我们大家讲述入侵波兰的事件……”
无理的挑战!奉承,当然。这样,教授会发出文雅的诅咒,然后突然打开吉娜桌子上的晶体管收音机,把声音调至最高,超高的分贝,摇滚,摇滚,再摇滚。或者,去吧……请原谅,很自然,他要宣布一项重要的事情:如厕……随后,他返回办公室,感觉十分轻松,开心地告诉懒散的吉娜他是如何对付那个刚才困扰他的麻烦,相比较而言,那可是最要紧的。“医生们,你们听见了吗?就把我交给那些白痴吧。你把100列伊塞进他们的嘴巴,把一条健牌香烟放在他们的双乳之间,然后,让他们在你身上做那些肮脏的试验。他们倒霉运了。商人,没有例外,全都是些携带病菌的苍蝇。我的一个朋友是一个医生。他有的时候扮傻瓜,有的时候扮圣人。他喜欢说大话,喜欢玩诸如此类的把戏,但我说不出具体的名称。他不收钱,甚至连礼品也不收,但是,他让反应迟缓的热尼负责卫生和厨房事务,让那个有着金子般童心的老斯菲尔·巴济尔担任英国王室的男仆一职。医生让病人伺候他,因为这样做对他们有好处。这是一种试验,你听见了吗?分析和推断:他的大脑上了卷发夹子,他的听诊器放在病人的口袋上。他们的分析:辩证唯物主义。干净的唯物主义,肮脏的辩证法,伟人马克思过去经常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