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第8/13页)

“嗯,是挺奇怪的。”秦思伟终于不再摆弄土豆了,“还有时间的问题。葛瑶的遇害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三点过五分之间。那段时间,实验高中的老师们集体去温泉了,而且一直都在一起,怎么回来行凶呢?动机也是个问题。如果把目标锁定在实验高中那几个老师身上,那么葛瑶的死就绝对不可能是什么误杀。他们和那两个孩子朝夕相处,是不可能认错人的,而且任旭玲下午是和他们一起去的温泉。从现在的情形看,凶手的目标应该是两个人——葛瑶和任旭玲。”

他思考了一会儿,又说:“不过,冯丽萍对时间并不是很确定。凶手可以在两点半前后先杀死葛瑶,然后立刻去和其他人会合,前后差不了几分钟……也不对,葛瑶是被强行溺死的,凶手身上会溅上许多水,湿乎乎的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是如果回去换衣服,时间似乎就不够了。”

“我原以为……”我一时间有些理不清头绪。先是从天而降的灭火器,然后是突然冒出来的土豆,打乱了我之前的逻辑。可是,这两件事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呀。那么我的判断到底是对还是错?错在哪里?

“你原以为什么?”

“别问我。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给自己泡了一杯宾馆提供的速溶咖啡,喝了一口,满嘴的苦味,“真难喝。”

“将就一下吧。”秦思伟挤到我身边,“会不会是两个女孩子知道了什么她们不该知道的事情?我觉得凶手不是什么疯子或者想出风头的变态,从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急于除掉任旭玲这件事来看,一定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

我在沙发上舒展开四肢,“你发现没有,高考期间,葛瑶和任旭玲都住在郑校长家里。巧合吗?我觉得不是。”

傍晚,天边被火烧云染成红彤彤的一片。我站在窗前,闭目沉思。楼道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在高声谈论什么。

“这么暗,你怎么不开灯啊?”秦思伟推门走进来,顺手打开了电灯。

“哦,没什么。”我回过神,“外面怎么了?乱哄哄的。”

“老顾让所有客人和酒店工作人员到大厅去采指纹——在那个灭火器上找到了可疑的指纹。”他说,“没事,咱们俩已经被排除了,不用去。”

“还是去看看吧。”我打开衣柜,“你先下去吧,我换件衣服。”

秦思伟站着没有动:“你该不会想把我支开,自己做点什么吧?”

“小心眼儿!我支开你做什么?”我反问,“你不会是想看人家换衣服吧?”

“算了,我怕你把我的眼珠子抠出来。”他扮了个鬼脸,退了出去。

换好衣服,我四处转了一圈儿,最后来到一楼大厅。采指纹的工作规模浩大,两个法医机械地忙碌着,连汗都顾不上擦一下。人们排着松散的队形,彼此推搡,低声抱怨着。老顾靠在楼梯口和秦思伟交头接耳,表情倒是很轻松自得。接待处旁边的沙发上,任旭玲和陈信业并肩而坐,正在朝我招手。

“怎么样?好些了吗?”我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嗯,我没事。”任旭玲腼腆地说。

“我刚听说,是你救了任旭玲的命啊。”陈信业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岔开话题,“你们都采完指纹了?”

“采完啦。”陈信业抬起手,给我展示黑乎乎的手指头,“我们等李老师呢,她上去拿点东西。一会儿我们去温泉那边吃烤羊。”

“其他人呢?”我看看周围,没有认识的人。

“校长说不舒服,不去了。孙老师和尹老师先去点菜了。”

正说着,李海霞拎着一个洗衣袋走下楼梯。她对我点点头,然后皱着眉头对任旭玲说:“我没找到你的校服啊,你放在哪儿了?”

“就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啊。”任旭玲困惑地眨眨眼睛。

“怎么了?”我问李海霞。

“我刚才上楼把脏衣服拿下来,想顺路送到饭店的洗衣房去。小玲让我帮她把换下来的校服也一起送洗。可是我在屋子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她的校服。真是怪事。”

“算了,回来再找吧。估计是掉到椅子后面了。”陈信业看看手表,“黎小姐,跟我们一起去吃烤羊吧。”

“谢了,不过我还不饿。”我说。跟他们一起吃饭,比和老顾一起吃饭还要无聊。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的是一阵嘶哑的叫喊。那叫声就像在一潭清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引起了大厅里的一片躁动。

“怎么回事?”

“谁啊?”

“搞什么?”

我跑出去想看个究竟。一个戴着宽边草帽,园丁模样的中年女人坐在地上恐惧地大喊大叫,好像世界末日到了一样。花坛上一片被压倒的瓜叶菊上,躺着已经断气的郑校长。他的白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着,身体下的泥土和花草被血浆染成了红色。

“他,他从那里跳下来的!”园丁像见到救世主一样抓住我的胳膊,哭喊着,哆哆嗦嗦地指着五楼一个打开的窗户,“我看见他跳下来的。”

大厅里的人此时也都拥到了庭院里。惊叫声呼喊声混成一片,隐约还夹杂着哭声。我像逆流而上一般,推开不断挤上来的人群,以最快的速度跑上五楼。老顾正在发疯一样地拧动着五二二房间的门把手——那是郑校长的房间。

“打不开。”他焦急地对身边的秦思伟说,“好像从里面堵上啦。”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温柔!”秦思伟粗鲁地把老顾推到一边,抬脚踹开了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灯,冷风从大敞四开的窗户呼呼地灌进来。窗外,喧闹声越来越大。有人狂喊:“死人了!”有人大叫:“警察在哪里?”有人高呼着:“不要靠近尸体!”好像还有人嚷嚷着:“这里没法待了。”

“门是从里面插上的。”老顾低头捡起一个被踢坏的插销,四处看了看,从床头柜上捏起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白纸,扭亮了台灯,“‘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必须为自己的无耻……付出代价……’这……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