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拉诺夜总会的枪声(第7/14页)

他说:“我猜,你没有注意到和我同来的小孩去哪儿了?”

领班摇头,伸手开门。

“这里有四百个人——警察到来之前,有三百人急匆匆地走了。对不起。”

马尔文点头,走进雨中。穿制服的人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他穿过马路,走到停车地点。车没了。他环顾马路,在雨中站了一会儿,接着朝梅尔罗斯路走去。

不消片刻便看到一辆出租车。

6

卡龙德莱特公寓车库的坡道划出一道曲线,没入半明半暗的冷冽空气中。映衬着洗刷过的白墙,这些黑乎乎的汽车看上去不太吉利,狭小办公室内的唯一一盏吊灯散发出无情的光线,照亮死寂的房子。

一个黑人大个子身穿脏兮兮的连体服,揉搓着眼睛走进房间,接着他咧嘴大笑。

“好啊,马尔文先生。你今晚是不得安宁啊。”

马尔文说:“下雨天,我总是有点疯狂。我猜我的破车不在这儿。”

“不在,马尔文先生。我一直在这里擦车,没看见你的。”

马尔文木然表示:“我把它借给了朋友。他可能把车弄坏了……”

他轻轻一弹,半美元的硬币抛入空中。他沿着斜坡来到侧路上,转身朝公寓背面走去,小巷一边是公寓车库的后墙,另一边则矗立着两幢木屋以及一幢四层砖楼。“布莱恩公寓”的字样镌刻在大门上方的乳白色球体上。

马尔文走上三级水泥台阶,试图拉门。门锁上了。他透过玻璃门板观察昏暗、无人的小厅。他掏出两把万能钥匙;第二把打开了一点。他用力拉住门,又试了第一把,恰好能有足够的空当把门闩挑开。

他走进去,看了眼没人的接待台,一块“经理”标牌放在按铃边上。墙上挂着一个长方形木柜,分割成标上号码的小空格。马尔文绕过接待台,从最上层的空格中摸索出一本皮质登记簿。他翻过最后三页,读出上面的人名,锁定稚嫩的笔迹:“托尼·阿科斯塔”,房门号是另一个人写上的。

他放好登记簿,走过自动电梯,爬上四楼。

走廊十分安静。天花板的照明装置洒下微弱的灯光。左手边最后一扇房门泄出一丝光线,照亮了气窗。这是411号的房门。他伸出手准备敲门,但在碰到门之前又缩了回来。

门把手上满是污渍,像是血迹。

马尔文低头一看,门前褪色的地板上面竟有一摊鲜血,已经触到了长条地毯的边缘。

手套中的手顿生冷汗。他脱下手套,稳住手,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僵硬得如同爪子,他慢慢晃动。锐利、紧张的视线扫过双手。

他掏出手帕,包裹住把手,慢慢转动。门没锁。他走了进去。

视线穿过房间,他很轻地叫道:“托尼……哦,托尼。”

接着,他从身后关上门,锁上房门,其间手帕一直在手里。

天花板正中央垂下三根黄铜链条,吊住一个碗形灯具,光线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它照亮了一张定制的床、一些画、浅色家具、暗绿色的地毯、四四方方的桉木写字台。

托尼·阿科斯塔坐在写字台后面。脑袋垂在左手臂上。在他坐着的椅子下方,在椅子腿和他的两条腿之间,有一摊发光的棕色液体。

马尔文步履僵硬地穿过房间,脚踝在迈出第二步时就开始发疼。他走到写字台边,抚上托尼·阿科斯塔的肩膀。

“托尼,”他的声音朦胧、低沉、意味不明。“我的天啊,托尼!”

托尼纹丝不动。马尔文绕到他边上。抵住腹部的毛巾吸饱了鲜血,变得异常刺眼,垂落在紧闭的两腿之间。拳曲的右手倚在桌边,似要借力起身。就在脸下,压着一封笔迹潦草的信。

马尔文慢慢抽出信,举到眼前,似乎这薄薄的纸颇有分量,他读起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

“跟踪他……意大利人聚居区……库特街28号……修车行那儿……开枪打我……认为我得到……他……你的车……”

一条直线画到纸张边缘,最后变成了一个污点。钢笔落在地上。信上面有一个大拇指的血手印。

马尔文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以免破坏指纹,把信收在皮夹里。他托起托尼的脑袋,微微转向自己。脖颈仍然温热;开始渐渐发僵。托尼温柔的黑眼珠死不瞑目,含有猫瞳那静谧的光芒。这是刚刚死去的人看着你的时候会有的类似眼神。

马尔文温柔地把他的脑袋搁在伸出的左臂上。他随意地站着,脑袋歪向一侧,两眼睡意蒙眬。接着,他突然挺直脖子,眼神变冷。

他脱下雨衣以及外套,卷起袖子,在屋角的盥洗盆中弄湿毛巾,走到门边。他擦干净门把手,又弯腰擦拭流到门外地板上的血迹。

他洗干净毛巾,晾起来吹干,又仔细擦手,重新套上外套。他用手帕打开气窗,从外面把门锁上,再从气窗把钥匙扔进去,听得房内发出一声脆响。

他走下楼梯,离开布莱恩公寓。天还在下雨。他走到街角,看向绿树遮阴的街区。他的汽车就在距离十字路口十二码远的地方,停得妥妥当当,车灯都熄灭了,钥匙藏在内燃机的点火装置里。他取出钥匙,用手摸了摸驾驶座。座位湿湿的,黏黏的。马尔文擦干净手,摇上玻璃,锁好车。把车留在了原地。

回卡龙德莱特公寓的路上,他没碰见任何人。斜织的大雨仍倾盆浇在空旷的马路上。

7

914的房门下面露出一丝灯光。

马尔文轻轻叩响房门,四下打量走廊,等待的间隙,戴着手套的手指抚过门板。他等了好长时间。一个疲倦的声音从木门后面传来。

“谁啊?”

“特德·马尔文,天使。我必须见你。有要紧的事儿。”

门应声而开。他看见一张疲乏惨白的脸,无光的眼珠成了蓝灰色而非紫罗兰色。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似乎是把睫毛膏揉进了皮肤。女孩有力的小手攥住门框。

“你啊,”她倦怠地说,“猜到是你。是啊……好吧,我只是想洗个澡。身上有股警察局的味儿。”

“十五分钟?”马尔文随意发问,锐利的视线却停留在她脸上。

她缓缓耸肩,点头同意。房门在他眼鼻子底下砰地关上。他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脱去帽子和外套,倒上一杯威士忌,然后走进浴室,从盥洗盆上方的小龙头里接了杯冰水。

他喝得不快,透过窗户俯瞰黑漆漆的大马路。时不时有辆汽车开过,两道不知来自何处的白光漫无目的地来回扫射。

他喝完酒,脱得一丝不挂,走到花洒下面。接着,他换上干净衣服,往大酒壶里重新灌满酒,放进内侧口袋,从手提箱中取出一把短管手枪,拿在手里端详了一分钟。他把枪放回手提箱,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